如果说逃出丛林之前的经历叫做劫难的话,那面前的沙漠对于长期缺水的乌支乌塔族人来说就是幽暗的地狱。那漫无边际的黄沙就像最凶猛的野兽张开的大口,等待着无知的人们步入其中,然后将其风干皮肉,蚀碎尸骨,永永远远地吞没在尘世间。
“申赫,申赫在哪儿?”
“怎么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
“申赫在搞什么鬼,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地方怎么有点邪性?”
族人发现自己走了很久之后竟然又折回到了这个鬼地方,心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们的指责逐渐变成了谩骂。在谩骂声中族人到处寻找,始终没有申赫叔叔的身影。据走在队伍后面的族人说,申赫叔叔自从发现自己把族人带到了沙漠之后,就一直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二十几步远的地方,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族人不再寻找申赫叔叔,因为没有人再会相信他的话。如果他此刻没失踪,而是站在族人的面前,无论他作何解释,愤怒的族人都会对他一顿臭骂,甚至有可能拳脚相向。
虽说那粒珠子的事让哒啦打心底里觉得申赫叔叔很值得怀疑,但当族人对他破口大骂时,她又感觉申赫叔叔很可怜,觉得族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很不公平。
除此之外,她发现很多人在逃出丛林之后,性情都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有的人变得更加谨慎敏感,有的人变得沉默寡言,而有的人则变得尖酸刻薄。
申赫叔叔为了能给族人找到一个新的领地付出了很多。虽说他把大家带到了沙漠,但哒啦相信他并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或许是他儿时的记忆出现了差错,也或许是这里也如他们的丛林一样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但归根结底申赫叔叔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应该受到族人这般的责难。
这种事放在以前塔塔族长在的时候是绝不会发生的,那时候的族人彼此友爱,即使哪个族人犯了错误,也能很快地得到其他人的原谅。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走出丛林后,很多的族人学会了自私。他们会把捕捉的猎物烤成肉干,交给自己的家人偷偷偷藏起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拿出来吃。他们也会在行囊里藏很多罐水,但当有其他人急需要水时,他们会一边装出很同情的样子,一边把行囊往身后塞一塞。
哒啦把族人的这些变化归结于对死亡的恐惧,他们担心没有水的日子会再次来临,所以当他们再次看见这该死的沙漠的时候,内心中的惊恐与无助全部化作了对申赫叔叔的怨恨而发泄出来。
哒啦理解他们,但绝不赞同他们这样做。所以当她的父亲大喝一声让族人闭嘴的时候,她顿时为有这样一个正义的父亲而感到无比的自豪。
“现在不是发泄不满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走出这个鬼地方,否则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哒啦父亲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大部分族人已经不再说话了,但有少数的几个人好像没有听到哒啦父亲的话,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嘴里的脏话一句接一句地喷出。
在他们几个人的带动下,族人又开始吵作一团,哒啦的父亲生气了,他朝着声音最大的那个族人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只听咔地一声,那人下巴上的骨头被打断了。他的下巴随意地耷拉着,嘴里淌出红色的血,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族人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知道哒啦的父亲是族里力气最大的猎手,惹了他会很麻烦,所以一个个闭上了嘴不再说话。那一刻,哒啦明白了一个道理:驯服一帮不听话的人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用拳头打碎他们的胆,用气势震慑住他们的胆。
“我说过,现在不是发泄不满的时候!如果再有谁不听话,下场跟他一样!面对眼下的情况,我们别无选择,抱怨等于死亡,寻找出路才有生的希望!想活的下去的人跟我走,不想活的人就留在这儿等死!”
哒啦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威武的说话,她的心在砰砰地乱跳,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恐惧。总之,在父亲说完后,她拉起妹妹,头也不回地跟着父亲往前走,她坚信,父亲终将会带领她*带领族人走出这片地狱一般的沙漠。
族里那些常跟哒啦的父亲一起打猎的粗壮汉子们立即跟了上来,他们也相信哒啦父亲的能力。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族里的其他人也就不再犹豫,背后跟随者越来越多,到最后,就连被哒啦的父亲打坏了下巴的那个族人也不得不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哒啦知道,此刻的父亲肩上担负着很重的责任,族人们可以信任他,前提是他能给族人指出一条活路,如若不能,族人也会像对待申赫叔叔那样对待他们父女。
沿着上次的路继续往前走,每走百步,哒啦的父亲都会让人做上记号,以防止刚才绕回去的事再次发生。族人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几棵孤零零的树木,再往前走,树木逐渐成林,枝叶越来越茂密。但他们并没有觉得高兴,因为第一次往回走的时候也经过了这么一片茂密的树林。
族人继续往前走,这里的树木跟他们原来生存过的丛林里的树木不太一样,树干更笔直,枝叶更茂盛,完全遮挡住了头顶上的阳光,走在树底下,即使白天也会跟傍晚一样昏黑。
丛林里静得可怕,除了队伍行进中脚踩到树叶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丛林经验丰富的父亲立即提醒族人小心,因为越是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就越代表周围有极其凶猛的动物出没!
族人们都提高了警惕,有砍刀的把它紧紧地握在手中,有弓箭的搭箭上弓,拉个半满,随时准备与突如其来的猛兽搏斗。
队伍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走了没几步,哒啦看到走在最前面的父亲突然停了下来,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因为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竟是塔塔族长!
背后已经有胆小的族人惊叫了起来,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被大火活活烧死了的塔塔族长会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
塔塔族长依然穿着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拐棍,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那微笑哒啦太过熟悉,那就是塔塔族长葬身火海时露出的那种微笑,哒啦被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妇女孩子们在尖叫声中乱作一团,哒啦的父亲用颤颤巍巍的语气说:“塔塔族长,您……还活着……”
塔塔族长张开嘴,嘴里的黑牙一颗颗地掉了出来。突然,从他的嘴里喷出一团火,火势瞬间蔓延至他的全身,随即他就化成了一堆灰尘。
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族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气氛异常沉闷。
终于还是有人打破了沉默,那是一个曾在丛林大火中受过惊吓,神志变得时好时坏的妇女,她突然扯着尖利的嗓子大笑起来,那声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朵。她的笑像钢锥一般扎着众人的心,一声大笑之后,她兴奋地蹦蹦跳跳,大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塔塔族长的鬼魂来接我们啦!”她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指着她看到的每一个人的脸说:“你,你,你……还有你,你们的死期到啦!塔塔族长来接咱们啦!”
哒啦的父亲充分发挥出了一个首领该有的气魄,他镇定下来,命令族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制服住了那名妇女,又在她的嘴里塞满了树叶。
可就在族人手忙脚乱地绑住她的手脚时,她突然安静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族人身后的方向看。观察到她这一举动的族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群人,他们的面色苍白如雪,衣服如雪苍白,鼻孔、嘴角和眼角都在往外渗着血,他们伸着手,指甲就像一个个小匕首。细心的族人立即认出了他们,他们正是死于“丛林诅咒”的那十三个族人!
他们正一步步地向族人靠近,嘴巴张开,露出里面深黑色的獠牙。突然,他们向猛兽一般向人群中扑来,族人在尖叫中四处躲藏。
哒啦被面前的变故吓傻了,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虽然心里想着逃跑,但她的脚始终没能挪动半步。第一个死于“丛林诅咒”人向哒啦扑了过来,哒啦看到了他散乱的头发和锋利的指甲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她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不了,就连眼睛都无法闭上,呼吸也变得急促。
那尸体离哒啦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脸。哒啦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他的指甲穿透心脏,就在这时候,有人抱住了她的腰,猛地向后一拽。她坐到了地上,没有被尸体碰到。是妹妹救了她。她的身体已经僵住了,舌头发直,脑子里也一片空白,想说点儿什么却说不出口。
突然,那具尸体又向哒啦扑来。她看到了尸体的脸上露出了狞笑,那种笑跟塔塔族长死得时候露出的笑很像,她终于啊地叫出了声,本能地用两只胳膊堵住了眼睛,坐在地上等待着恐怖的发生。
那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