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我跟随将军来到马厩。
马厩的总管按我的吩咐叮嘱好了下人之后就在马厩外侍立等待。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从年轻时候就在府上,喂了一辈子的马,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这次的事他虽有责任,但错不在他。仓库失火和白鬃马的死应该是同一神秘高手所为。那神秘人决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马厩总管能够对付得了的。
一见将军走了过来,马厩的总管和众小厮们就跑上前一个跟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请罪:“将军恕罪!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
将军的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啰嗦的废话,一脚踢翻了挡路的马厩总管,径直走进马厩,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白鬃马。
将军铁骨铮铮的汉子,看到陪自己出生入死数载的宝贝战马无端地就成了一具躺在地上尸体。他再也忍不住心痛,趴到白鬃马身上一阵痛哭。
马厩的总管想要上前安慰将军,被我一把拦住,我小声喝斥他说:“你不要命了!”
马厩总管擦擦额头上的汗,连连说:“护卫长提醒的对,小的实在是吓蒙了头,您一定要替我说句话,我家里还有老小……”
我及时打住了他的啰嗦,问道:“死因找到了吗?”
马厩总管说:“兽医刚才验过了,说是中毒,但还没查清是哪种毒!”
“中毒?”我惊讶地问道。
马厩总管吱吱唔唔地说:“是中毒。”
“白鬃马不是一直都由将军亲自喂养的吗?”我问他。
马厩总管说:“从选料到铡草都是将军亲力亲为,根本没有下人们插手,不知道怎么就能中毒了!”
“今天有没有别人接触过白鬃马?”我问道。
马厩总管叫来了守卫的几个兵丁,问:“今天除了将军,还有谁接触过白鬃马?”
那几个兵丁坚定地说:“没有,我们几个一直在这儿守着,没有任何人来过!”
“难不成是草料有问题?”我问道。
马厩总管马上摇头说:“这不可能,白鬃马的草料有专门的房间盛放,房门钥匙只有将军一人有,别人根本进不去啊。”
如此说来,给白鬃马下毒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为何白鬃马偏偏会死于中毒?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将军从马厩里走了出来。原以为他会问马厩总管的罪,可他半句问罪的话也没有提,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埋了吧”就走了。
这句不明不白的命令让马厩总管悬着的心更加放不下,他满眼期盼地望着我说:“将军到底什么意思?”
按照将军往常的行事风格,非得把马厩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抓起来一顿痛打,用暴力查明事实的真相。可这次将军的行为很反常,就连我都猜不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意思,将军让你把白鬃马的尸体给埋了。”
“可是将军会不会怪罪于我?我这上有老下有小……”
我实在不愿再听他说话,愤愤地说:“还愣着干什么?非要等将军怪罪下来才知道埋?”
马厩总管连连说:“是,我这就去埋!”
我没敢多耽搁,快步追上将军,等待他的吩咐。
将军走得很慢,全没有了往日的雷厉风行。我知道他还在为白鬃马的事伤心,就静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
“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吗?”将军突然问。
我连忙回答说:“都办好了,封锁了进出府里的所有道路,也派人守在了夫人小姐的门外,另有多名护卫在府上各处巡逻。宾客们也都安置在了府中空闲的房间里,已经派人通知了他们的家人。”
将军点点头,说:“嗯,干得不错,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白鬃马的死给将军的打击很大,看来他一时半会是缓不过劲来,我也不能安慰什么,只好向将军告辞离开。
可在我刚准备走的时候,将军突然又问:“三奶奶那里安排人了吗?”
一听三奶奶,我立即头皮发麻。今晚上的事实在太多,我竟然把三奶奶给忘了。我知道自己失了职,只好说:“是我疏忽了,这就派人去保护三奶奶。”
将军没有回答,他踏着月光走向了静谧处。
我立即找了几个手下赶往三奶奶的卧房。
其实三奶奶是将军纳的妾。她是将军原本的妾侍得病去世后新纳回府上的。因将军原本的妾侍为人随和,从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势,很受府上丫鬟仆役们的喜欢。她死后,众人为了纪念她,就管将军新进纳回来的妾侍叫做三奶奶。
这三奶奶为人可没有二奶奶那么随和。她很少跟府上的丫鬟仆役们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在湖边,望着湖里的游鱼发呆,还不时地感慨自己的身世就跟湖里的游鱼一样,看上去衣食无忧,却只能活在一潭死水中。
丫鬟仆人们见她有些神神叨叨,就更不敢与她亲近,一来二去,府上的人有什么好事根本就不会想到三奶奶。因此,我才会疏忽了她的安全。
三奶奶并不在自己的卧房,我和手下的护卫们找到她时,她正坐在后花园的望月亭里对月独酌。
我走到她的面前,说:“今晚府上不大太平,还请三奶奶回卧房歇息。”
三奶奶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她举起酒杯,对着天上的月亮说:“你我都曾奢求圆满,可圆满又有何用?且看看天上的月阴,它的圆满固然是一次终结,可也是恰恰是下一次阙如的开始,如此地往复,终究也不会落下个十全十美。”
我听不懂三奶奶的话,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请三奶奶回卧房歇息!”
她依然没有理我。
无奈下,我只好让护卫们将望月亭团团围住,以此来确保她的安全。可就在我刚刚安排好这件事的时候,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
突然,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护卫朝我跑来。我喝住了他,问:“怎么回事?”
那护卫捂着流血的胳膊,痛苦地说:“把守后门的几个弟兄突然得了失心疯,他们拿起刀互相砍了起来。我带着几个人巡逻时看到了,忙上去栏他们,可没想到陷入了混战,已经死了好几个弟兄了。”
接连的怪事已经让我有了心理准备,不再像前两次那么慌张。我抽出两个保护三奶奶的弟兄来,让他一个去别的地方调几个弟兄去后门,一个把受伤的兄弟扶回房间休息。我自己立即赶往后门。
我的头脑在奔跑中似乎更加灵活,对这些事的分析在脑子里呈现了出来:能在将军府兴风作浪,而且是接连地制造出这么多的乱子,这人肯定对将军府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看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等待我的将是更多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我赶到后门时,只见十几个护卫躺在地上呻吟。他们的身上都被砍伤,血溅得到处都是。我抱起离我最近的一个护卫,问他:“你们是怎么回事?”
那护卫一张嘴,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用沙哑的嗓音回答我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他说得有些着急,突然一闭嘴一仰头,等他再张开嘴的时候,一口鲜血就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歉意,于是用衣袖随便擦了擦脸上的血,对他说:“没事。”
然后我放下他,站起来大声问:“你们到底谁能说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护卫们只有此起彼伏的呻吟,他们跟我一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继续大声问:“那你们有没有看见谁从后门出去了?”
他们都在摇头,我不明白这摇头的具体含义到底是没有人出去还是没有看见?
这时候,十几个护卫从不远处跑来,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刚刚在望月亭接受我命令的那个护卫。
他一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啊了一声,连忙问:“长官,您的脸,您受伤了?”
我用指头扣了扣干在脸上的血痂,说:“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我把赶来的护卫分成两拨,一拨留在后门继续站岗,另一拨负责把地上受伤了的护卫抬回房间。
等他们把地上的人全部背走,我站在沾满血的地上徘徊,想把晚上发生的一切理出个头绪来,可突然,我感觉脚下一滑,我向后摔倒在地上。被护卫们扶起来后,我连忙看刚才脚踩的地方,在那地上发现了一张粘满血的纸,我拿起来对着月光一看,顿觉毛骨悚然,只见那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你我都曾奢求圆满,可圆满又有何用?且看看天上的月阴,它的圆满固然是一次终结,可也是恰恰是下一次阙如的开始,如此地往复,终究也不会落下个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