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在继续,依旧有一群男生向我告白,我照例单全收,一个星期之后统一说再见,我故意不去想起那个叫陆泽安的人,就像他从来没有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
后来,我的陈柏杨回来了。
学校放月假,我起了个大早去兴东机场,出租车司机绕了几个弯讹了我十块钱,好在我心情好,也没时间去跟他计较。
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而下,投射在米白色的大理石上。飞机已经着陆,乘客三三两两地出来,我站在三号出口,拿着一块上面写着“欢迎陈柏杨小二货回国”的牌子,等了半天依旧没看见他出来,我刚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忽然一片黑影遮住了我前方的光。
陈柏杨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全身上下都是阿迪的运动服,他放下行李,狠狠地按住我的脑袋,怒吼道:“裴兮,你居然都不看哥哥我帅气的装扮!”
“恶心死了你。”我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假装白了他一眼。
他看着我手上的牌子,一记栗暴栗在我脑门上盛放:“裴兮,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接机牌都能写成这样!”
我吐吐舌头不理他,转过身走得飞快。陈柏杨好不容易追上来,一把勾钩住我的脖子,笑道:“我刚才在你后面看了一下,快一年没见,你又胖了不少。”
就知道陈柏杨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我撇撇嘴念叨着:“陈柏杨,你在美国没好好吃饭吧,又瘦了不少。”
“知道了,真啰嗦唆!”
我陪陈柏杨去他家放了行李,基本上没有逗留,他就带我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到上了车,我才有机会能好好地端详陈柏杨瘦削的脸。他的皮肤还是健康的小麦色,短短的深褐色刘海,上次视频的时候被我嫌弃戴眼镜太丑所以配了隐形眼镜,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毫无遮挡地露出来,看一眼就能把一群小姑娘迷倒。
我问:“去哪里?”
“几个哥们儿帮我搞了欢迎派对,带你一起去。”
“喂,我很忙的好吗?”
“知道你今天放月假!”
“浑……混蛋。”
我不喜欢参加陈柏杨哥们儿聚会的主要原因是,每一次去总会被起哄说赶快和他在一起,让我尴尬又无语。像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陈柏杨告诉我:“这一次去的基本上都是你认识的,没事。”
出租车在阿酷KTV门口停下,陈柏杨带我进了一间包厢,刚推开门,只听见两声响,漫天的彩带通通统统飞到了我的头上。陈柏杨当即冲过去把两个开礼炮的人摁倒在地:“老三老四,你们最近真是胆儿肥了!”
“老大饶命!”
“就是,老二还看着呢!”
……这个老二不是别人,就是我。由于他们一群人说老二这个词太猥琐,不适合男生用,所以就把这个外号扣在我头上,我于是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们四人帮的一员。我懒得打扰他们之间的火热开展交流,尴尬地摆摆手:“你们继续,我不参与。”
老三老四又开始了杀猪般的咆哮。
我找了一个距离果盘最近的地方坐下,一边忙着唱歌的男生以前一起吃过几次饭,名字太难记所以我一直叫他眼镜男,见我坐下来,他把麦克风递给我:“嘿,唱歌吗?”
“不、不了。”我赶忙摇头。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老三笑道:“老二,都过了一年了你还是五音不全啊。”
……五音不全这东西还能治好吗?
于是眼镜男于是自顾自地陶醉起来,足足唱了半个多小时。陈柏杨和几个男生在另一边大声聊天,我只好缩在角落里吃水果。实在无聊,恰好屏幕上放的是我会唱的歌,我主动请缨:“下面一首我来吧,你们要是实在忍不住的可以把耳朵塞起来。”
他们几个没人搭理我,倒是陈柏杨好奇地东张西望:“他人呢?”
老三答:“你说他?哦,快了,刚才打电话说在路上。”
音箱里放的是阿桑的《叶子》,之所以苦练这首歌是因为里面的几句歌词。:“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那是三年前,白以南离开我的时候我疯狂单曲循环的歌。而今我听到这首歌,终于明白了白以南在我心里的位置。他是一道伤,就算时间老去,伤口不会溃烂,疤痕不会消失。
老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掌声,揶揄我说:“老二,实力见长,这首歌真的是一点都没走!”我嘿嘿地笑起来,看来我也并不是无药可救。
“难听死了。”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面无表情地哼道,“没见过女生能把这首歌唱成这样的。”
说话的是陆泽安。
手中的麦克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老四捂住耳朵嚎号叫:“老二你拿好麦克风啊!”
“哦!”我捡起麦克风,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老四迎上去,愣是把陆泽安拉进来推到我身边坐下:“你来这么晚,干嘛干吗去了?”
“还用想,我们风流的陆少爷肯定是把妹去了。”老三一面说着一面激动不已地向我介绍,“老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泽安,陆氏集团贵公子,性别男爱好女,身后妹子成群转啊!”
我干笑了两声,想装作不认识他。
谁知陆泽安竟是有些责怪意味地回道:“你们两个瞎说什么,我女朋友在这儿呢。”
啪——
麦克风又掉在地上。
“老二你怎么回事!”
“哦,对不起!”
老三环顾四周,并不惊讶地发现满场除了我没有别的女生。于是他叹了口气,安慰陆泽安说:“陆少爷,我们不嘲笑你。只是,弯了容易,再直就有难度啊。”
“又瞎说。”陆泽安轻轻笑起来,一把抓住躲在一边的我,毫不避讳地向几个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裴兮。”
“……”
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包厢突然静默了,只有音箱里的伴奏和麦克风再次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从上次在“皇后”之后我就再没有见到过陆泽安,我们之间的关系像是被画上了平行线,虽然时不时学校里有爆出陆泽安和宋莎莎关系不菲的消息,我也完全没有去理会。
那天陆泽安在“皇后”说,他追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我不否认这话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挫伤,好歹我也是换男朋友不眨眼的裴兮,陆泽安这种渣男是绝对不能左右我的心情的。我本以为我和陆泽安也就算是断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也能见到他,所谓冤家路窄,此话一点不假。
我干咳两声,不动声色地挣开陆泽安的手:“呵呵,我不认识他。”
“她害羞。”说着,陆泽安从口袋里掏出我的钱包,“她上次去我家不小心把钱包忘在我家,也不好意思跟我说,跟舍友借了一个月的钱吃泡面。”
“……”靠!是我要了你根本就不还给我好吗?!
我将计就计,摊手说:“钱包给我。”
“你做事这么丢三落四的我不放心,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反正我养你。”
“……”
这么暧昧的话说出口,陆泽安是无所谓,可怜我被满场人的眼光烧出了好几个洞。尤其是陈柏杨,那眼神简直要把我杀掉。
好不容易镇静定下来,我转向陆泽安:“你,出来一下。”
包厢到厕所的路不过几十步,我的心却是忽上忽下。末了,我转过身,陆泽安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我。
“你什么意思?”我挑眉。
他把钱包塞进口袋里,眼皮子都不颤一下:“我即兴发挥一下而已。”
“哟,这么说,您老人家去哪儿都带着我的钱包?”
他点头:“也不重。”
我抱胸,走到他面前,抬眸瞪他:“陆泽安,你够了么吗?在‘皇后’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完了,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到处造谣。”
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波澜不惊的眼睛眯起得狭长。
“造谣?”他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放手了?在‘皇后’我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你了,我追你,不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就算我不喜欢你,我还是要追你。”
他迈开步子,我步步后退,被他逼到洗手池边差点摔倒,他伸出手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嗓音魅惑无比:“你父母已经知道了我们交往的事。你应该清楚裴氏有多少资金来自陆氏,所以我奉劝你小心行事。”
我陡然一惊,怒道:“你说什么?!我爸妈怎么会知道?”
“既然想知道,干嘛干吗不自己去问?”
我狠狠推开他,低吼道:“陆泽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理了理衬衫袖子,唇嘴角微微上扬,咧开一个无比虚伪的笑容。
他说:“裴兮,我要让你恨我。”
我倒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只有你恨我,我才能狠得下心来恨你。”
我张开嘴想问他,堆积在我心里那么久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恨我?为什么厌恶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可我的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包厢的时候陆泽安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我刚一进门,老三老四齐声喊:“陆嫂好!”
“噗。”陆泽安哭笑不得,摆摆手道,“别这样,她害羞。”他抬眸向我投来警告的眼神,我僵在原地许久,终于挤出来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走到陆泽安身边巧笑嫣然,挎着他的胳膊坐下,我柔声道:“没关系,你们想叫就叫吧,总归陆嫂比老二好听些。”
他们嘻嘻地笑着,只有陈柏杨的脸从那时起一直阴沉到派对结束。
离开包厢那会儿,陈柏杨拉住我的手。
“裴兮,我送你回家。”
陆泽安帮我拒绝了他:“我有车,你放心,我一定把她送到家门口。”
陈柏杨还想说什么,陆泽安已经拉着我离开。
他嚣张的法拉利停在公共停车场,他帮我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车像离弦的箭一般飞速行驶在路上。阳光照得我几欲乎睁不开眼,我别开视线,正看到陆泽安的侧脸,好看得像是漫画中的人物。
人心和表象往往不可混为一谈。
他把车停在我家门口,拉着我的手按下我家的门铃。开门的是妈妈,见到陆泽安,她的眼睛明显一亮。
“泽安来了啊,快进来坐。”妈妈把里屋的爸爸叫出来,“小兮,正好你爸爸今天没去公司,等会儿留泽安晚上一起吃饭。”
陆泽安礼貌地点点头,等爸爸坐在沙发上,他才坐下来。
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嗤之以鼻。
我讨厌每个人见到陆泽安的眼神,惊喜、憧憬,他们用顶礼膜拜王室贵族的目光看待他,把他宠溺成一个高傲的混蛋浑蛋。
陆泽安和爸爸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我听不懂,只好到厨房帮妈妈做饭,她一面煲汤一面向我夸赞陆泽安多好、多值得信赖、多值得托付终身。
我闻言脸色一变:“妈,你该不会想让我嫁给他吧?”
“怎么了?你们不是在一起挺好的吗?”妈妈不解地停下手上的动作,“你爸爸和陆泽安的爸爸讨论过了,觉得你们的婚事……”
“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我冷声道,“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他。”
妈妈茫然地望着我,我这才发现刚才的语气略微有些强硬。
“陆泽安在电话里告诉我们,你们关系处得关系还不错,所以我和你爸爸才想说,既然挺好的,就定下亲事,你也知道你爸我们公司最近的情况……”说到最后,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的目光一柔。好久没有见到妈妈,她额头上的的皱纹更深了些,鬓角长出了白发。我知道妈妈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从小我似乎就扮演了叛逆的角色,那时候我和白以南在一起,全然不顾家里所有人的规劝,立誓要和白以南结婚,末了,白以南走了,我像是疯了一样远走高飞,给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失望与不安。
我转过身洗菜,仰起头阻止自己发达的泪腺。
“我知道了。”我轻声应道,“我对陆泽安没意见的,只是不想那么早结婚。”
晚餐进行得和谐又艰难,爸爸和陆泽安聊得开心,我在妈妈的眼神示意下给陆泽安夹菜。陆泽安笑眯眯地说:“阿姨的手艺真好。”
我扒了几口饭,实在是没有胃口。
席间陈柏杨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他火急火燎地说:“裴兮,你不能跟陆泽安在一起!”
我当即一愣,陈柏杨的声音太大,我瞥了眼不远处的几个人,还好没听到。
我压低声音说:“他在我家,现在。”
“在你家,做什么?”
“吃饭。”
“裴兮,你最近真的不要和陆泽安走得太近,因为他……”
“我知道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妈在叫我。”说完,我挂断电话,顶着巨假无比的笑容就座坐。我解释说,“是陈柏杨,他找我出去玩呢。”
虽然没有听陈柏杨把话说完,我还是很记挂他刚才提到的事。我偷偷瞥了眼坐在我对面的陆泽安,他处之泰然地和我爸妈寒暄。
难道是陈柏杨知道陆泽安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虐待?
我正想着,冷不丁陆泽安冲我微微一笑:“叔叔阿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裴兮的。”
吃完晚饭,我送陆泽安出门。
他上了车,目光直视前方,说道:“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
我瞥了眼身后,确定爸爸妈妈不会听到我讲的话:“你早知道了吧?”
“嗯?什么?”
“你别装傻。从一开始你接近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爸妈和你爸妈有意撮合我们。”
他将手搭在敞篷车的车门上,转过脸来莞尔道:“裴兮,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虽然到现在你才发现,但起码你还不笨。”
我又说:“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配合你,等到有一天我爸妈发现你是个多么差劲的人。”
他一语中的:“是等到有一天,你们裴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资金来源吧?”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踩下油门,一副了然的模样:“商场上的事情我见得多了,连女儿都可以当筹码来用,我真是好奇,你们裴氏能走多远。”说罢,法拉利从我眼前飞一般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