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是大家闺秀们仅有的几个可以上街的节日,自然热闹非凡,可以看见很多身着披风的女子走在街上,身边跟着些机灵的小丫鬟--原来这就是寻常女子出行的样子,如果她的爹娘还在,她是不是也可以如此平静又闲适呢?
颜青和闻人远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她见有很多人围着一个灯谜便好奇地靠了过去,闻人远想,给她买个糖葫芦她应该会很开心,便嘱咐她不要动,可是就在他拿着糖葫芦回来的时候,突然惊觉,姑娘不见了。
姑娘是个严谨的人,自然不会允许自己与他走散,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被掳走了,想到这里,他的心突然揪了起来,这阵子过得太安逸,他都疏于防范了。
他透过人群努力地寻找,无奈人太多,他拼命地压制自己的心慌,想着掳走她的人,很可能是在山里碰到的那群人,那群人武功普通,但穿戴整齐训练有素,是有组织的。
应该不会是颜家人,颜家人做事向来不留活口,像掳走这么麻烦的事情倒不如杀了简单。
她若不是被打昏,应该会留下线索给他。
他穿梭在人群间,寻找可能是留给他的线索,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找了好久什么都没有找到,心里顿觉慌得厉害,难道不是被掳走的吗?虽然这么想着,但没有停止找她的步子。
直到出了热闹的长街,仍没有任何线索,他懊恼自己真不该去买什么糖葫芦,就算是买,也该寸步不离才是。
走了好远才看到地上有一个已经被踩脏了的香囊,他捡起来掸了掸泥土,见到素净的绣纹,喜出望外,确实是姑娘的没错。
是在这附近就拐了所以姑娘扔在这的吗?
他站在原地向四周望去,这已经出了长街,人也稀少,街边只有一个大户门院,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有重兵把守的大户人家其中必有古怪,他掠起身藏于附近的树上,等不长时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嘴角微翘,竟是抹冰冷的笑意,看来颜青确实是被掳来这里。
那张脸的主人与他都曾是颜家人,自然知道他轻功了得,这个时候夜探定会布置很多陷阱,倒不如正正经经地从大门进去,想到此,闻人远反而定下心来,决定等到夜再深人再静的时候动身。
他藏于树上闭眼调息,半个时辰过后再睁开眼睛之时,眸子里的清清冷冷让人看着都心颤,他轻飘飘自树上而落下,落地无声无息,缓缓地走到大门前站住,说道,“麻烦通告一声,就说颜并求见。”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听闻此言,看向来者,只见来人两手空空负手而立,竟没拿任何兵器,“你就是颜并?”
“是的,货真价实的颜并。”闻人远的声音都泛着冷意。
“主子特别关照过,如果来者报名颜并,不必通报,取他人头便是,对不起了!”说完给兄弟们一个眼色。
既然主子有令,兄弟几个拉开架势,对付一个长相如白面书生又手无寸铁之人,他们自信满满。
闻人远嘴角上挑,一抹邪恶的笑漾在脸上,竟比在颜家之时更加冷酷无情。他不为所动地站着,等着。
一个黑衣侍卫手拿狼牙刀向他砍去,闻人远侧身轻松闪过的同时伸出右手,三个手指直取那人的喉咙,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那人顿时失了力气。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令大家错愕,毛骨悚然,再不敢掉以轻心。
闻人远右手一松,那人便已瘫软在地,狼牙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闻人远伸出脚一挑,那把刀被他接到手里。
随后,三个侍卫见势联合出手,从三个方向逼近闻人远,闻人远一招旋风乾坤腿直扫左面侍卫的下盘,那人扑通一声倒地,他又提起狼牙刀直插入他的心脏,刀锋竟透过身体入地三分,把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同时闻人远左手一招落英佛穴空劈掌直击一人罩门,待他晕眩毙命之时瞬间拿起藏于袖中的匕首直抹另一个人的喉咙。
颜家的功夫都是杀人的功夫,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一个侍卫从后面冲上来,闻人远竟看都不看一把飞刀钉在他的喉咙上,夺了他的剑,长腿踢出正中一个侍卫的头部,同时长剑直刺另一个侍卫的胸部,长剑拔出之时,鲜血喷了他一身,他无动于衷,一步步往前走。
转瞬间死了七个人。
再无人敢上前,闻人远跨入大门往院内走去,剑上的鲜血顺着利刃滴落在地上。这一刻,他不是温暖的闻人远,他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冷酷无情的颜并。
围着他的侍卫在一步步后退,已经有人去通报,又有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闻人远眼睛微眯,好像又回到了在颜家执行任务的时候杀红了眼睛的样子,是不是就算是离开颜家也甩不掉一身的邪恶之气?是不是就算离开颜家也要如此厮杀一生?
但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闻人远被包围在中间,他手拿长剑,并没有停下步子。
后面一个侍卫趁他不备袭击他,闻人远没有转身,听声辩位,手里长剑向后直刺那人的腹部,又一人倒地。
这时一左一右两个侍卫,一个手拿长枪,一个手拿长剑,闻人远弯腰躲过长枪的攻击,他手里长剑刺入那人的腹部,右手夺枪,刺入手拿长剑的侍卫的颈部。两人倒地。
他走着,望着,仍在寻找她可能被关押的地点,但即便如此,无论他的哪个死角,都好像长了眼睛,如何也攻不下去,死亡人数逐渐增加,却丝毫挡不了他的路。
他一身血衣,手拿血剑,身后是一条绝望的血路。
他今天的一身白衣,喷满了鲜血,在白雪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艳红,他就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牛头马面,索人性命,令人畏惧。
这时,院落里突然出现了一位老者,看着他后面的那条血路,道,“公子好身手。”
闻人远见是一个管事的,直接问道,“颜青在哪里。”
那老人哈哈大笑,“在府上正好生待着,但现在还不能给你。”
闻人远也嘴角微撇,冷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把你们杀光再找她了。”
老者缓缓道,“抓她之前便知道你的功夫如何,你想想,我会把她安置在你能找到的地方吗?”
闻人远怒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本来,我是想先取你性命,再取她性命,现在看来这个颇有难度,于是就在刚刚,我改变了主意--城南有一户人家,是杨将军府,近日他正好返乡,我要他的人头,只要他死了,那个姑娘我就会还给你。”老人也没有卖关子。
杨将军府,他记得他听过……是在臭豆腐摊那,据说杨将军还有个儿子,是个文武全才的人……,与官府产生过节是他最不愿的,在颜家还没吃够这种亏吗?“看来是官府里的人……我为什么要答应,如果我杀光他们,留你一个活口,你自然会说。”
“公子好胆量,可惜不会如你所愿了。”老人的目光看向他的后面,闻人远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被捆住的颜青,样子憔悴不堪,甚至身上有些血迹,她的身后是颜冰,那张他在门口看到的熟悉的脸。
颜冰押着颜青站上台阶,匕首横在她的颈间,随时都能要她的性命。她的发丝凌乱,摇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滴落出泪水,她是极少流泪的人,那几滴泪,仿佛滴在了他的心上。
“好,我答应你,你好生照看她,若有差池,我一定会取你性命。”说完坚定地看了颜青一眼,便离开了。
颜青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这都怪她吧,如果不是他随她的心意,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事情发生了。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他们到了中原延边第一城--咸秀城。
临近春节,街上热闹的景象是颜青从未见过的,看见家家户户高高挑起的灯笼和门口贴着的火红的对联,她惊呆了,再看街上来来往往穿着鲜艳的人,小孩子在路边放着炮竹--原来春节是这个样子的,这在颜家从来都没有过,更别说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了。
颜家,还真是个冰冷的地方。
自从颜并带着她逃出颜家的势力范围以后,便更名改姓,叶兰筱和闻人远是他们现在的名字。
在最热闹的大街上最热闹的地段,竟然有个两层楼的“颜记“成衣店,颜青在门口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离开,颜修很能干,当有一天这些店遍布天下,如果师傅还活着,看到了就会知道她不负他所托,可以叫他一声师傅了。
颜青的嘴角有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松了心神便觉得困顿无比,找了个小客栈住下了,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便是除夕了。
客栈的掌柜人很好,见他们二人在异地他乡过除夕夜,便多准备了些饺子和伙计们同吃,这样安逸的生活,让颜青感受到家的温暖,前所未有的感受。
只是,这样的温暖转瞬即逝,颜家不是她的家,客栈不是她的家,天下这么大,没有她的家。
初一,应了颜青的要求,闻人远陪着她走在街上,天竟飘飘洒洒下起了小雪,本来是不冷的,但颜青冻得鼻子发红,眼睫毛上竟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白霜。
虽然下着小雪,但街边的小吃仍然没有收摊,颜青突然闻到一丝极臭的味道,皱着眉头,也顾不得失不失礼而捂着鼻子,她寻找臭味来源的时候,突然想到文离曾说过,“中原有一种食物,闻着其臭无比,但吃着极香,吃过以后保准让人念念不忘……“,她慢慢地靠近小吃摊,想确定是不是那种名为臭豆腐的东西。
老板见来了客,很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来点臭豆腐吗?我们这里的臭豆腐可是远近闻名。”看她捂着鼻子的样子便又笑着说,“姑娘别看这东西闻着臭,吃起来味道极美,保证姑娘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啊……颜青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点点头。
闻人远见她有想试试的意思,便说道,“那老板就给我们来一份尝尝,另外有温热的烧酒吗?来一壶,额……再给这位姑娘来壶茶。”
“好嘞,客官里面坐。”老板就去准备了。
颜青坐下以后看着在灶旁忙碌的老板娘,她的模样仿佛有40多岁,粗布衣服但很干净,头发挽成发髻,脸上有些淡纹,应该是生活操劳所致,孩子在炉旁玩耍,老板娘一会儿给老板擦汗,一会儿又顾着孩子,虽然很忙碌,但笑起来很满足的样子,颜青痴傻地看着,嘴角有抹羡慕的淡笑。
“羡慕吗?”闻人远见她的样子,问道。
颜青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闻人远,“是啊,可惜这样平静的生活,对我而言,可望而不可及。”
闻人远对她的性子了解一些,知她冒死离开颜家必有其目的,虽然知道没用,但他仍然说了,“你可以拥有的,只要你现在放下。”
颜青嗤笑一声,声音低微,像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如果我现在放下,将来到了阴曹地府,如何见我的爹娘呢?”
闻人远耳力本就很好,正想说些什么,老板娘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客官,茶来了。”她看了看颜青又看了看闻人远,“两个客官长得真是俊俏……”见颜青半绾的长发,问道,“姑娘还没成亲呢吧?”
颜青略显尴尬,点点头,“是的。”
老板娘欢喜地说道,“这样倒是好,这么俊俏的姑娘,媒婆怕是要踏破门槛了,姑娘原籍哪里,现居哪里,喜欢什么样的,我给姑娘……”
“她虽然还没有嫁人,但已经和我私定了终身,老板娘就不要费心了。”坐在一旁的闻人远听闻此言不淡定了,打断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