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丰在颜家算是沉默寡言的,也不是挑事生非之人,在颜家自成一派,完成任务时更是干净利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要杀她?而且招招都在要她命。
文离见颜青有危险,早已冲上前去,两人在功夫上势均力敌,但颜丰的实战经验更多一些,文离占了下风,颜青见状微微发慌,如此打下去,文离必死无疑。
周边三三俩俩站了一些颜家人,没有一个人制止。
颜青突然想到,掏出金牌,高高举起,大喝一声:“令牌在此,都给我住手!”
正打斗的两个人闻言纷纷收手向后跳开。文离站在颜青的旁边,防止颜丰突然的攻击。
颜青见颜丰恢复冷静,问到,“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颜丰紧握刺刀,“我一直当你是个人物,也敬你是护法,没想到你竟然会陷害我,你偷了秘笈,为何要赖在我头上?”
颜青皱眉,“我偷秘笈?陷害你?我才知秘笈被盗,何来偷秘笈之说?”
颜丰讥笑,“别装蒜了,明明是你偷的为何赖在我头上,人人都知道你内功不好,偷秘笈练内功,情有可原,你如今也是护法,跟家主说说便是,为何要如此这般小人伎俩?”
颜青脸色已然红透,“我内功不好就要偷秘籍吗?你有证据吗?”
颜丰愤然甩出一个东西,“这不是你的还是谁的,颜家里谁能佩戴这么素净的香囊,况且这个味道极淡,恐怕也只有你才会自己调配这么淡味的香囊吧?!”
颜青看了看香囊,闻了闻味道,是她调配的没错,“是我的香囊又能说明什么?”
颜丰哈哈一笑,“这就是在离阁里找到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闻言,颜青百口莫辩,她根本就没有去过离阁,更不可能留下东西在离阁,这个香囊是什么时候掉的?是被人捡到还是被偷?难道是被人暗算,栽赃嫁祸吗?谁这么恨她?是为仇恨?还是为一己私利?“我如果陷害你,难道还会留下我的东西不成。”
“也许你百密一疏,也许你是故意留下混淆视听,你势必要跟我走一趟了。”
颜青再不知如何辩解。
围观的颜家弟子,早已有向家主汇报的。无话可说的颜青跟着颜丰到了家主的房间。
家主一反常态,只交待此事由颜修负责调查到底。
通常这样的事件都是由护法负责,如今护法权利被突然收回,又被调查,令这个位置变得既难堪又尴尬。颜修调查事件,颜家的生计,又暂时落在颜青的身上。
次日,就在颜家被一层乌云所笼罩的时候,传来一个重磅消息,颜丰死了,七窍流血、中毒而亡。
这个秘笈丢失事件随着颜丰的死亡变得更加棘手,颜修倒是快刀斩乱麻,当天就下了结论,颜丰畏罪自杀。
这个结论颜青听到之时差点摔了手里的杯子。
颜丰是一个习惯于刺杀而不会用毒之人,为什么不用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反而服用最令人难受的毒来毒害自己?而恰巧前日颜丰刺杀她不成。这分明是有人毒杀他并把毒杀的罪责诬赖在她的身上,颜修此时竟然把案子就这么结了,给人的感觉就是,人死都死了,不如卖护法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比颜丰诬赖她更让她气愤不已,颜修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此结论一出,颜青顿时被推到了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甚至更有胆大之人恶意嘲讽。
托颜修的福,护法的权利被放回,因她与此事无关,找秘笈的任务又交给了她。什么叫里外不是人,颜青算是见识了。如果她找到秘籍,只会被人说是自己藏起来的,如果找不到秘籍,更会被人说是自己私藏了不愿示人。
话说回来,偷秘籍的人竟然能进入离阁而不被人发现,这样的高手,颜家有几个?偏偏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颜青查不到人,更查不到书,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是家主偷走秘籍故意玩儿她的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终于淡淡化去,偶有人提起,也不得而终。
最初和颜修交接生计的时候,颜青曾允诺过,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帮忙时可找她。为这句话,颜青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颜修找来颜青,说要在临城再开新的医药局,这本是好事,颜青想都没想就应了,然后颜修说,缺银子……
那她也变不出银子好吗??但她不能说。
愁了好几天,终于决定见见家主。
这阵子颜回很是悠然自得,不管不问已成惯性。
颜青开门见山说道,“家主,颜家需要再开医药局。”
颜回温文尔雅,“好。”
颜青诧异抬头看着家主,试探着问道,“可是没有银子。”
颜回喝了一口茶,依然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模样,“我也变不出银子来。”
颜青仔细看着家主,这是家主的玩笑吗?那她也可以继续开玩笑吗?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家主,应该不会动怒吧?
“那么漠观楼有阁里的宝贝……可以卖吧?!”
颜回终于不再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模样,抬头,看着颜青,“颜家历代家主,还没有人动过漠观楼里宝贝的念头!我动了,岂不是留下骂名??”
颜青微微一笑,“颜家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您不动宝贝,有一天颜家在家主您的手里毁了,那留下的骂名,恐怕比败家的骂名,要难听多了吧……家主?”
颜回闻言哈哈一笑,“好,就如你所说吧。”
几天以后,因卖了不少宝贝,一时之间需要核对很多账目,颜青便到帐房里帮忙。
掌柜吩咐伙计用凤尾紫金壶沏茶,这套茶具是帐房里留给颜青的唯一的茶具,一个茶壶带着一只茶杯,精致,价值不菲,伙计端到颜青的面前,但颜青还没有腾出时间来喝一口,专心致志对着帐目。
过一会儿颜真前来,他是没有功夫底子的,被拨到帐房这边帮衬着颜青,跑着琐碎的事,没规矩惯了,颜青也一向不计较。
颜真大概太着急了,跑得满头大汗,进屋先跑到茶壶前,自己倒了杯茶,如牛饮一般喝掉,掌柜直皱眉,但颜真只觉得一杯不过瘾,又牛饮了一杯,才张口说,“护法姐姐,我查出来那笔银子的去向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颜真的口鼻突然冒黑血,他自觉不对,用袖子抹了抹,也抹不干净,他看着袖子上的黑血发呆,又见黑血如断珠般往地上掉,他抬头想对颜青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瘫软倒地,再没了气息。
颜青跑过去试试鼻息摸摸脉,人已经死了,她一阵眩晕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只觉得心痛如利箭穿心般,颜真的性子一向阳光随和,与江湖无半点关系,她还要提拔他做下一个医药局的掌柜,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颜青压抑着愤怒,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缓缓站起,拿起茶壶,粘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毒。
伙计见状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说,“我没有下毒,不关我的事,我真的没有下毒,真的不关我的事!”
颜青充耳不闻,拿起茶杯粘了一点,闻了闻,又仔细看了一圈茶杯杯沿,杯沿上泛着奇异的微微的光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这是把毒烤在杯子上,冲茶的时候,自然就溶解在茶水里,都知道这一套茶具是掌柜专门拿给她用的,如此说来,倒是用来陷害她的了,只是,颜真替她死了。
账房是封闭式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屋子里的几个人,颜青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准声张。
在回歆园之前,假借巡视之名,在颜家逛了一圈。
杀了她这个护法,谁的利益最大?颜璐?颜修?如果现在她不是护法,那么护法是不是就非他们莫属?回想着前几日颜璐复杂且仇恨的眼神,不觉有几分确定,又想到颜修的眼神一直平静且镇定,但也有可能是装的。
夜已深,歆园只留一秉烛光。
文离在颜青耳边低语了几句,颜青点点头,文离便转身出去了。
他出了歆园,停了一下,见两个身影正蠢蠢欲动,嘴角轻轻上扬,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而站在更远处的黑色人影,戴着面罩,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原本要行动的动作,顿了一下,停了下来,屏息等待着。
片刻之后,屋里便多了两个不速之客,颜青定眼一看,正是颜璐和颜冰,此二人一直形影不离,如今怕是要杀她吧?
颜青动也未动,瞬间就被制服,颜璐与颜冰一人一把刺刀横在颜青的喉咙间,颜青虽毫不惧色,也丝毫不敢动弹!沉声问道,“今日的毒,也是你们下的?”
颜璐冷笑一声,“毒?如果我能毒死你,你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颜青冷笑,“也是,以璐师姐和冰师姐的能力,倒真是毒不死我!但也不妨碍你下毒吧?”
颜璐怒不可竭,“少废话,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难道不是她?以颜璐的性子,如果被发现是她下毒,她一定会承认的。
为下毒之人布的局,竟然被她误闯进来,真是有够捣乱的。
颜青嘴角微翘,自信满满地说道,“两位师姐,你们就不曾想到,你们现在为什么会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为什么平日里布满机关的歆园,今天这么好闯吗?你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吗?璐师姐,你这样的头脑,我劝你再不要妄想做护法,功夫再好也没用,只会让你早早命丧黄泉!”
颜青还想多聊几句,而此时,门一开,文离带着颜修等人,已然进了屋子。
进屋的人都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只见护法被两把刺刀横在喉咙间,却依然淡定自若谈笑风生,而拿着刺刀的两个人,面皮已经浮现难掩的苍白。
颜修见到那二人竟是颜璐颜冰,显然一愣,颜青只好微微摇头,意为不是她们。
颜修心里暗暗赞许颜青,面无表情,淡淡道,“颜璐,我奉劝你还是放下刺刀,相信护法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更不会禀报家主,你再闹下去,被家主知道了,把你扔到万兽窟,你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颜璐看看颜冰,颜冰看看颜璐,两个人虽然认清了事实,但仍不甘愿就此罢手。
颜青依然淡笑,“璐师姐,有时候功夫好不代表是强者,同样的,没功夫也不代表是弱者,你自己放下刀和我再出手让你们放下刀,完全是不同意义的,你就真没想过,我真的会毫无防备?”
颜璐终于缓缓放下刺刀,是的,她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她怎么没想过,颜青防人之心如此重,怎会让她有机可乘?只是这一栽,怕是再不能翻身了。
转念又一想,也不是全无机会,还是静观其变,等着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于是颜璐坦然认错,众人散去。
站在远处的黑衣人,见到颜璐颜冰随着颜修离开,面罩下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里露出点点笑意,此次险险出现意外,真要谢谢颜璐,颜青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看来以后别再亲自出手,以免误入圈套。
颜青坐在桌边愤怒不已,此次布局败露,再抓那个人已难。
“姑娘,很晚了,休息吧!”文离打了一盆水,放在了盆架上。
颜青点点头,身未动。
“姑娘?”
颜青站起身子,走到水盆边,洗了一把脸,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珠,对文离说,“你也休息吧,今天晚上谁都不会来了。”
文离也点头说好,姑娘洗完以后,文离过去借着这个水也洗了一把脸,这于礼不合,但颜青并没有说什么,便躺下了。
文离坐在桌边,看着颜青,眼里的柔情淡淡的,淡淡的,化在烛光里。
这就是他认识的姑娘,就算临危也不乱,就算将死也靠毅志坚强地活下去,就算不会功夫,也有办法让人落入她的陷阱臣服于她,这样的姑娘,他当初跟着她的决定,必然是对的。
颜真已死的事情败露,颜青精心布局也没抓到人,颜璐杀人不成误入陷阱,这一连串的事情传遍颜家的角角落落。同样也给一些人一个下马威,颜家因此安分了很久。
医药局生意不错,掌柜也尽心,药材方面伙计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楼上师傅们的手艺还好。
如此下来,临城的医药局也在紧锣密鼓的张罗中了。
颜家虽说不能如从前般奢侈,维持舒适度倒也尚可。
齐王已经不找他们麻烦,颜家的生计问题已然解决,那么接下来呢,该利用她的也都利用完了,然后,她不用猜也知道,就是所有人齐心协力把她弄死,就像上次把她推向司寇衙一样,这一次,丢弃她,弄死她,腾出护法的位置,再然后,她就像一个笑话一样,消失在颜家,如果她就这么消失,在颜家的记载上,会出现她的只言片语吗?
她就算暂处弱势也不曾还没走到最后就真正妥协过,更不曾还没开始就认输过。
看来,需要想一想,到底有什么万全之策,可以保自己和文离毫发无伤,也让颜回的人头落地。
偶尔,文离会看见颜青坐在桌侧,右手的手指习惯地轻敲着桌面,或者,站在崖边吹着风看着远处的风景的时候,文离会注意到,姑娘的手指会习惯性的抚摸着那支羌笛。这时候,文离都会默不作声,因为她知道,姑娘在想事情。
在此同时,关于颜家的事,事无大小,姑娘都与他交代的清清楚楚,就算他再笨,也知道姑娘在筹谋着什么更大的事情。
但一个不问,一个也不说,这算是有点疏离的关系吗?
文离知道,如今姑娘对颜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在颜家她到底有多少个敌人?
“姑娘,你有算错的时候吗?”
当时正在吃午饭,颜青允许自己的思绪飘渺一会,只听文离的问话,颜青一愣,然后满脸笑意。“当然有,推敲事情就等于推敲人心,俗话说人心难测,错误,在所难免。”
人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赌博,她赌赢了,无非是苟且地活着,她赌输了,就连命都没了。她真怕她输到连命都没了的那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到阴曹地府,谁也不愿见她,孤苦伶仃这么多年,到头来谁也不认她,那她不是太可怜了吗?爹爹会看在她很努力很努力的份上,认她吗?颜青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看着窗外的天,看着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出神。
午后,颜青和文离一前一后走在颜家的小路上,刚刚颜回召见,颜青猜想,恐怕是询问丢失的秘笈的事情,怕是,要开始为难她了吧!
在厅前,却被护卫拦住了,原来突生事件,家主正在问责颜并一些事情,并吩咐暂不见她了。
颜青本该满心欢喜地离开,因为她到现在也没想到如何对付家主,在保住自己和文离的命的同时,还能让家主脑袋搬家。
颜并是负责颜家的刺探情报的总负责人,情报会出现什么问题?
她看了文离一眼,文离得命离开。
公子无诡曾说,不要拼着命去做,说她定会想出万全之策,但她做不到吧,家主的心思,本就难以推敲。
过了一点时间,文离回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她点头。原来,是颜家有人私自贩卖情报,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是常常发生的事情。总有人向颜家弟子买情报,有买就有卖,一点消息换些真金白银,诱惑在前,哪个能控制住。
只不过恰巧这一次,竟卖给了乔装的官场之人,而情报是关于另一个江湖门派,败露了出去不免又一阵腥风血雨。在这个多事之秋,这种事情难免让人头疼。
卖情报的颜家弟子,知道事情败露,早已经逃串,颜家已经下发了追杀令,但情报已出,家主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依他诡异的性子,就算是杀了颜并也不足为过。
突闻屋内,剑扔地上的声音,这是要杀了?
颜青想都未想,高声道,“家主,颜青求见。”
文离一声“姑娘……”话还没说完,颜青已经推开屋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