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姓是显姓,张家在五十年之前都还是一个大家族。
堂兄是家中嫡子,但在这个家谱都荡然无存的年代,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用。但传承下来的许多习惯,还是让张家人很是团结,所以几十年来,再过落魄,也从未真正有人潦倒至死过。
姨娘待自己如亲儿子,在堂兄在场的情况下,很多时候对自己比堂兄还好,这次彻底倒下来才让人知道,母亲总是更倾注于自己儿子的爱多一些的。但姨娘毕竟是一直待自己很好的姨娘,所以她病倒了,堂兄不在,自己当然就要承担起前去送饭的重任。
跟那几个人渣的怨怼,其实也不是近来才有的,堂兄虽然不惹事,但在学校毕竟比自己高一个年级,很多时候自己气盛闯下的祸,都被堂兄找了些学长兜了下来,一直以来没什么大的后果,以至于现今堂兄不在,以往所施与的,都将被反馈回来。
包庇与纵容,这并不是堂兄所期望的,他时常像看着不成器的弟弟般看着自己,但张子越却时常不以为意,他们兄弟感情是很好的,但他并不赞同,甚至有些轻视他哥哥的那种处世态度。
年纪轻轻的,一副看透世事的老头样子,总是装作一副很成熟看惯一切的模样,真正发生了什么,恐怕尝到深切痛苦了,才知道内心其实跟我一样的幼稚无力吧。
这些不以为然,他从未说出来,也从未希望过。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内心却隐隐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快意,然后羞惭内疚。也因此,他将姨娘照顾得愈好,自她听闻噩耗崩溃晕倒送往医院,到每天三餐的送达,每天的讨趣儿话引开姨娘注意力和安慰,都力求无微不至。
累自然是累的,烦躁却从来没有过,对他这样完全迥异于堂兄性子的人来说,实在是很奇异的事情。只是对堂兄的失踪,从忐忑激动、变得越来越不安担心起来。姨娘垮掉后,二爸每日工作也只是强撑,他切实感受到了来自成人世界的残酷与压力,这份责任感让他迅速成熟了起来。
但现实是他不可能兼顾学生的本分和过重的照料压力,尽管父母也在说,他坚持做下来,仍感觉学习情况江河日下,原本他就不是很爱学习的人,这一点倒是跟他堂兄学得很像。
但他毕竟也没有跟那些人沆瀣一气,所以今日真正被截住的时候,他挨打犹护着饭盒,一时也无人阻拦护着他。好友同学自是有的,一同放学回家后,自己再带饭盒去医院送饭,自然便不会再同行。
即便赵云楷没来。他今天吃了这亏也是不打算报复的,至少暂时,初步成熟的他,明白现在家中再承受新的风波很麻烦。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收拾饭盒,幸好饭菜并没有洒出来,只是稍稍有些混乱了,只能借口骑车颠簸不小心了。
他想了想,骑上车,重新挂上饭盒向医院行去。
……
“……”
“……”
“……我觉得你精神很好啊。”
碧落没有理他。
“看来你中午是不必吃饭的。”
赵云楷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身后的女孩一个个变幻着表情,时而惊恐,时而谄媚,然而都浮夸到了极致,欠揍得很,倒是完美复刻了他方才的表现。
“这个叫恼羞成怒?”
碧落瞥了他一眼,停止了表情变化。
“回答正确,没有饭。”
赵云楷洋溢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打着响指回道。
碧落亦跟着做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
碧落终究吃到了午饭。
不是因为赵云楷突然同情心发作,而是因为他咬到舌头了。
没错,咬到舌头了,很痛,血都像快要飚出来了一样,若不是没有飚出来,他都打算去医院了。
事情发生得很莫名,他倒是真的打算饿这妮子一顿,让她明白什么是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刚好父母又出去赴宴,他就只做了自己一个人的分量,将菜端到她面前,作势美滋滋地要吃。
然后他就咬到舌头了。
这个过程有些莫名,似乎是因为那副莫名的作态而咬到的,但他心中总有种奇异的感觉。
总之舌头痛感稍缓,但饭肯定是吃不了了,他只有拿出一瓶牛奶闷闷地喝,而这些饭菜,总不可能倒了都不给人家吃,那也太恶劣了,于是碧落就颠倒了角色,也特意端到他面前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己所不欲,要施与人。”
她是这么解释的,并且第一次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这是赵云楷极少看到的,她似乎发自内心的情绪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