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子墨,出生年月日不详,目前生活在湖北省天门市的一个小村庄里,家中,就只有一个八十七岁的爷爷。
之所以说出生年月日不详,主要是因为的确没有人知道我具体诞生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分,当然,也没办法精确到秒。
或许,有人还依稀记得我的生辰,毕竟俺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过,恐怕也仅仅只是记得而已吧!
没错,我是个孤儿。
小时候的我,也确实曾经渴望过哪天会有一对陌生而又熟悉的夫妇突然出现在爷爷家的小屋门口,来找寻这个已经跟他们失散了多年的我。
好吧,好吧!我的确不愿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虽然,这可能是事实。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梦,小时候我还专门找过几面大镜子,然后,脱光衣服,然后,仔细研究,然后……
好吧!我的身上光溜溜的,没有一块胎记。
爷爷曾经说过,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被一块小毯子裹着,我好开心,可能这块小毯子上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呢!毕竟,毕竟电视剧上不是就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么?
不过爷爷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了我仅有的这一丝念想。
“当年你真的挺可怜的,连块裹身的小毯子都破的不得了,捡到你以后,爷爷我立马就给你换了块新的,当时还整整花了我一副字画的钱呢!”
“那,那块小毯子呢?”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头隐隐闪过一丝不安,那可是我与父母唯一的联系啊!
“哦,那小破毯子啊!直接就扔垃圾桶了呗!破东西,留着干嘛?”
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专心临摹画圣吴道子的《百子图》,所以,他老人家自然是没有察觉到我眼里的失落。
……
爷爷是个老学究,喜欢画画,画技不错,年轻的时候也曾怀揣过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只可惜,时不我待。
说起来,爷爷的经历也是颇为坎坷。
他出生于湖北天门的丹青世家,自幼学画,年仅十岁,就已经“名噪一方”。本来,若是按照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爷爷现在就已经是一画千金的画坛巨擘了。
不过,显然老天爷是不可能事事都这么尽如人意的啦!
爷爷十一岁时,他的父母双双染病,偌大家业,尽数花在了买药续命上,苦撑四载,最终他们还是在爷爷十五岁那年先后离开了人世。
父母走了,连带着也带走了丹青世家的辉煌。
这一年,是一九四三年。
一九四三年是个多事的年份。那一年,国民政府的老大还是汪精卫。那一年,美国的五角大楼正式开始启用。那一年,日军撤离了瓜达尔卡纳尔岛。那一年,英军占领了黎波里。那一年,德军在斯大林格勒投降。那一年,宋美龄在美国国会演讲。那一年,河南,还在闹饥荒……
总之,那一年,不管于外界是喜是忧。于爷爷,那绝对是悲伤的无以复加。
因为画家骨子里的傲气,年仅十五岁的爷爷毅然决定,背井离乡,出外闯荡。
爷爷自认为凭着自己“出色”的画工,肯定能于不久的将来,在中国绘画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少年的心性啊!总是如此这般……
异地漂泊两年之后,爷爷的锐气总算是被消磨光了。除了画画,他可以说是身无一技,那样的年岁,又有谁会愿意去花钱购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的画作呢?
况且,那时候的民间,也并没有什么有钱人吧!
一九四八年,爷爷二十岁。
这一年,依旧是国外大事诸多,国内战事不断,这一年死了好多人,好多日本人,死的特别大快人心。
特别是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天……
像什么东条英机、板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土肥圆贤二、松并石根、武藤章和广田弘毅。
这些个臭名昭著的日本人都被处以了绞刑。
那一年,打仗的继续打仗,不打仗的,就窝在家里偷着乐。
当然,这些都跟爷爷无关,爷爷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画画成名的人。
但尽管如此,这一年还是给爷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这一年,爷爷转运了。
不仅找到了工作,他,还遇到了心仪的女孩。
女孩是国民党一个小军官的女儿,一九四八年,国内战争已经逐渐接近尾声。恋上国民党军官的女儿,自然,也就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用我的话来说,就是这段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爷爷心里其实也知道,但他却死活想要坚持。
最后,这段爱情还是随着国共战争的落幕,而以失败告终。尽管,爷爷并不愿意承认他的失败。
一年后,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前夕,爷爷发现自己的小女友不见了,去了台湾。
刚开始的时候,爷爷还会时不时的叫嚣着要去台湾找那个曾经有可能成为我奶奶的女孩。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爷爷当初真的跟她在一块儿了,往后,可能就不会捡到我了。
那个时候,爷爷还很年轻气盛,还很有胆量。可是,等到爷爷真的有机会能去宝岛台湾找他那初恋女友的时候,那都已经是好几十年以后了。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爷爷却没了当初的胆量和勇气。
“也许,人家早就成家了吧!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爷爷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爷爷,你就继续找借口,你明明就是不敢!”
“你这混小子,晚上不许吃饭。”爷爷吹胡子瞪眼。
“好吧,爷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我才不怕挨饿,我只是,怕爷爷眼中的落寞……
时间继续推移,一九九五年,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一年。
但是,爷爷捡到我的契机,竟是因为在这一年里,中国美术界的一代宗师,著名画家叶浅予在北京逝世,爷爷赶着去瞻仰别人家的遗容。
天……
叶浅予逝世于五月八日,爷爷匆匆赶去北京,不过那时候交通还不太方便,等到爷爷返回湖北时,时间已是深秋,丝丝寒意透骨,爷爷在那个破旧的武昌火车站旁的一个巷道里发现了我。
好吧,好吧!火车站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鬼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正宗的湖北人……
那一年,爷爷六十七岁。那一年,那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我的生辰呢!
我也是醉了。
最终,爷爷抱着我回了湖北老家……
再说说我的名字吧!虽然我叫吴子墨,但爷爷其实真心不姓吴,爷爷姓宋。
爷爷说抱我回来的时候,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天翻地覆”,“海枯石烂”,从来没带过小孩的爷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只好把自己随声携带的画笔塞到了我的手中。于是,我便不哭了。于是,他觉得我跟绘画有缘……
天呐!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啊!我想说您特么随便放点啥我都不会哭了吧!您放画笔,那实在是因为您当时以卖画为生,身上就只有画笔这小玩意吧?
好吧!因为我与绘画“有缘”,所以爷爷就赏了我一个画圣的姓,吴。
接下来,就是名字的问题了,叫什么呢?
爷爷说,最开始他是想给我取名叫吴丹青的。
靠,别逼我说脏话。
我很庆幸,这个名字最终没有被落实,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一下住在隔壁的那个宋姓大姐姐呢!
她叫,宋丹青……
爷爷一生未娶,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照顾小孩的经验,再说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于是,于是我便成了附近这几个村子家喻户晓的野孩子。
时常闯祸的我,每每总是让爷爷气愤不已。不过,我身上还是有能让爷爷喜欢的地方的,我热衷于画画。
“臭小子,我就说你与绘画有缘吧!你看,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达到这样的水准了,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大画家,等你成画家了,别忘了帮忙推荐一下爷爷的画作啊!”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总是眉开眼笑。
尽管,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到那天了……
相对于画画而言,我的学习成绩就真的很让人不敢恭维了,其实我不笨,恰恰相反,我还很聪明。
可是,学习不好真的是没得治啊!
不过好在,爷爷也并不把这当回事……
“画画好就行了,以后你是要成为一名画家的,那些东西,没啥用!”
……
尽管家里只有我和爷爷相依为命,但我们的生活却并不凄苦。嗯,怎么说呢?甚至还有些,富足!
爷爷年纪大了,我年纪尚小,我们对物质的需求都不太高,打小咱爷俩就到处以卖画为生。
最开始,我们只是帮周遭那几个村子画画门神,写写对联什么的,千万不要以为我书法很好,其实我写字很丑的。
每次写对联的时候,其实我都不是在写,而是在画。然后,然后那些不明所以的村人就以为我写字很好看。还总是夸赞我,“画画好,书法也是大成。”
其实,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的,开始有了开着小车登门求画的土豪们。
注意,我说的不是土鳖,而是土豪,还是那种文化素养很高的土豪。
当然,他们倒不是为了门神像而来……
据说好像是某位知名画家介绍来的吧!
终于,爷爷似乎开始了一步步实现自己年轻时的梦想。
不过土鳖,额,不,是土豪。土豪毕竟只是少数,于是,于是咱家就出现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情况。
当然,三年不来土豪太夸张了,不过卖一张画吃三年,这倒是事实!
然后,然后爷爷就开始了更加用心的创作。
额,还有,存钱!
爷爷想去北京,去中国美术馆,去办一场属于他自己的,个人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