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光芒在十八个草人的范围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女鬼和鬼婴被困在阵法里也意识到了危险,望着近在咫尺的我和杨薇,竟然不顾一切的冲过来,结果狠狠地撞到了红色屏障上,又被重重的弹了回去,几次冲击下来屏障已经有些晃动了,就连我掐着指诀的双手也颤抖的厉害,不行,再这么撞下去阵法就要被毁了!
关键时刻又是杨薇站了出来,她轻轻晃动着腕上的招魂铃,顿时发出一阵叮铃的声响,阵法里的两鬼动作为之一滞,我见状脸上一喜,手上的指诀变幻为剑指,口中道:“天罡体我,地煞降魔,开开开!!!”
屏障内的红色光芒陡然变亮,好似一道道锋利的剑刃,一碰触到母子双煞周围的阴气,便会将其切断。在十八罗汉阵和招魂铃的双重打几下,母子双煞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特别是那个头大身子小的鬼婴,被屏障弹回去以后撞破了鬼头,流出黑乎乎的血来,呜呜的趴到女鬼身边哭了起来。
女鬼也没了先前的锐气,被阵法里的红光打的浑身是伤,不住的哀嚎着,尽管如此,可她还是把鬼婴紧紧地护在身下,用身体替鬼婴撑起了一把保护伞,慢慢的又一次挪动身子,撞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
女鬼的身体已经被阵法灼烧的冒起了青烟,脚步也愈来愈踉跄,可她还是含泪撞击着,想要用身体为鬼婴踏出一条生路来,一次又一次,仿佛撞击的不是屏障,而是我那早已经有些动摇的内心。
这就是母性么?宁愿拿性命来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有比这更伟大的么?
不知怎的,我此时心里感到一阵悲哀,对阵法里的女鬼真是莫名的感慨,如果不是郑源的无耻行径逼得吴倩跳楼自杀变成厉鬼,如果女鬼不那么执着的想要报复……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
大概是同为女人的缘故,杨薇看见女鬼保护鬼婴的举动,心中不安起来,急忙地我说:“陈烁,够了!放过这对可怜的母子吧!”
我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望着阵法里女鬼愈来愈淡薄的身体,心中有话却说不出来,就连掐着指诀的右手也有些颤抖,最后还是对杨薇说:“没用的,现在已经没机会了,十八罗汉阵从启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噎在喉咙里没说,即使现在放过母子双煞,可她们会感激我么?最可能的做法是把我扔下楼摔成肉饼,然后杀光方圆数里的所有人,因为女鬼早已经失去了理智。
杨薇已经转过身去不忍心看,我却只能坚持着掐着指诀,目睹女鬼和鬼婴的身形逐渐变淡,最后化为光点消失在茫茫夜空。
终于结束了啊。
我心里一阵恍惚,却丝毫没有干掉母子双煞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跟塞了铅块似的。可以说,女鬼的死完全是一个悲剧,而悲剧的制造者却是郑源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可这又怎么能弥补呢?
或许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自己吧。
这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之前很多没有过的想法。之前跟袁老头学习画符布阵时,我只是把鬼看做站在对立面的敌人,从来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想过问题,更没有想过那些阴魂为什么会害人,然而今天,我似乎有些觉悟了。
十八罗汉阵里的红色光芒逐渐变淡消失,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唯独母子双煞已经灰飞烟灭。月光下,我和杨薇静静地站在楼顶,相顾无言,静静地望着漫天的月色,心情都有些沉重。
半晌,还是杨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目光直视我,问道:“陈烁,你说如果没有人的贪婪、自私,是不是这样的悲剧就能少一些呢?”
我怔了一下,是啊,杨薇说的没错,郑源不就是因为私心太重不肯对吴倩负责,才导致了这出悲剧么?可是话虽这么说,又有谁能真的做到不贪婪无私心呢?贪、嗔、痴、慢、疑,往往是人的心病,发展到最后甚至会导致成悲剧,如此想来实在是不胜唏嘘。
我没有直接回答杨薇,或者说杨薇的这个问题根本找不到答案。不过我却暗暗下定决心,要让这样的悲剧少一点!
夜风吹来,吹在身上有些冷冷的,我感到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是被鬼婴抓伤的地方又渗出血来了,之前处于生死关头没怎么觉出来,现在这么一放松,才感觉钻心的痛。
我一活动胳膊顿时痛的嘶了一口凉气,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实在不想待在这个悲剧结束的地方,于是对杨薇说:“咱么回去吧。”
杨薇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也心绪不佳。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朝楼下的地方望了一眼,郑源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哪儿,大概明天就会被拉走吧,袁老头说过生前作恶的人死后会被打入地狱,也不知道郑源这样的人渣会不会被打入最悲惨的十八层地狱?
这么想着不由得愣了一下神,杨薇已经走远了,回过头来问我:“你还走不走?在这儿挨冻啊?”
我应了一声,刚要转身跟杨薇一起离开,眼神挪回来的时候却不由得一跳,脚下顿住了步子,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只见漆黑的楼下,郑源尸体边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他们俩一个身材高瘦,头顶长帽,一身白衣飘飘,左手拿着哭丧棒,右手抓着镣铐;另一个一身黑衣,体态矮胖,头顶的长帽上书有“天下太平”四字,与白衣人长帽上的“一见发财”倒是遥相呼应。
这一白一黑两个人正围在郑源的尸体旁边,只见黑衣人拿着一根钩子似的东西在郑源天灵盖上轻轻一勾,另一个‘郑源’竟然从郑源的尸体慢慢的飘了出来,然后茫然无措的望着周围。
这是郑源的魂魄!
我一瞬间就反映了过来,既然这一黑一白两个人能从郑源的尸体里把魂魄勾出来,难道他们是……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
我顿时吓了一跳,黑无常与白无常并称无常二爷,专门替地府勾魂索命。据说白无常名叫谢必安,人称七爷;黑无常名叫范无救,人称八爷。相传谢范二人自幼结义,情同手足。有一天,两人相偕走至南台桥下,天将下雨,七爷要八爷稍待,回家拿伞,岂料七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不愿失约,竟因身材矮小,被水淹死,不久七爷取伞赶来,八爷已失踪,七爷痛不欲生,吊死在桥柱。阎王爷嘉勋其信义深重,命他们在城隍爷前捉拿不法之徒。有人说,谢必安,就是酬谢神明则必安;范无救,就是犯法的人无救,可以说他们的大名人尽皆知,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黑白无常!
我看的正出神,这时候杨薇忽然又朝我喊了一句:“你还走不走啊?”
杨薇这一喊不要紧,差点吓得我一头撞到墙上,毕竟我正在偷偷地观察无常二爷勾魂,这心虚不是。于是我朝杨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说:“你过来,让你长长见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杨薇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疑惑的走过来了,这时候那个白衣人也就是白无常,正好用镣铐铐住郑源魂魄的手脚,然后用一个黑色的布袋套住了郑源魂魄的脑袋,郑源居然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跟着黑白无常这么往前走!
看到这百年难遇的场景,杨薇顿时吓了一跳,惊讶道:“黑白无常?”
我赶紧捂住杨薇的嘴,紧张的盯着下面的两位爷,幸好,黑白无常忙着收郑源的魂儿,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我俩的存在。
“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我朝杨薇挤了挤眼睛,低声说道,毕竟不是谁都能看到这两位爷的,看到的估计都被这两位给拘走了。
杨薇估计也没想到会是黑白无常在拘魂,朝我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再震撼的事也有结束的时候,看着黑白无常转身带着拘押的魂魄要离开,我忽然灵机一动,问杨薇说:“你带手机了没?”
杨薇先是点头,疑惑的问:“你要手机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给黑白无常这二位爷拍张照片留个念喽。怎么说这也是名人,啊不对,是名鬼,至于签名什么的就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天,不过要是见到这二位爷什么也不留下,那可是太遗憾了,就算只是拍张照片,到时候也可以回去跟袁老头吹牛逼不是。
我从杨薇手里接过手机,像素还不错,于是我赶紧咔嚓一声拍了一张。不过让我诧异的是,当我翻看照片的时候,上面除了黑漆漆的夜色,什么也没有。不对,说什么也没有不太确切,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模糊的两团黑影,却没有具体的图像。
我暗道一声可惜,还是留不下这二位爷的图像啊,不过这种照片给袁老头这样的明白人看还是可以的,于是我准备多拍几张。就在我又一次把镜头对准黑白无常的时候,愈走愈远的黑白无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间黑无常转过头来,一脸凶相对准了大楼这边。
糟了,不会发现我俩了吧?
一时间我和杨薇冷汗直冒,刚刚看无常二爷拘魂的兴奋劲变成了冷汗直流进脖子里,透过镜头,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黑无常阴戾的眼睛。
“必须死!”
黑无常忽然喊了一句必须死,声音底气十足,再配上他那一脸凶相,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冷不丁一被吓,握着手机的手一哆嗦,手机顿时摔下楼去,发出啪的一声碎响。
糟了,这下想不被发现都难了!
白无常撇下刚拘的魂魄,忽然向楼顶这边飘过来,一身白衣随风飘动,跟招魂幡似的,黑无常就跟在他后边,咬牙切齿的就飘了上来。
我和杨薇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得一时呆了,等我反映过来的时候,白无常已经快飘到了楼顶。我不由得暗悔刚才的举动,真他丫的手贱,好端端的给黑白无常拍照干什么,这下好了,等会儿可以直接要签名了。
这时候杨薇突然向我低声说:“别乱动,他们还不确定咱们是否看到了他们,咱俩就装赏月蒙混过去。”
赏月,月黑风高的赏毛线月啊,杀人放火还差不多,不过此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好两眼不见白无常,一心只念阿弥陀佛。
白无常终于飘了上来,身子半悬在空中,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莫名的给人一种阴森之感。他就那么飘在半空中转着头看我俩,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确定什么,看得我心里都发毛了。我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夜空中的那轮残月瞧,脖子都僵了,可白无常一点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就在我快要被白无常盯得崩溃时,我斜眼瞥见杨薇在朝我使眼色,嘴角还蠕动了几下,看嘴型似乎是在说什么暗语。我顿时发愁了,这又不是特工007,你跟我玩什么暗语啊小妞。
我还在那里胡猜杨薇刚才到底是要说什么,这时杨薇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天有点冷,陈烁咱们回去吧。”
我发现杨薇说话时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受旁边白无常的影响,不由得暗暗佩服这小妞,同时也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想法——不就是赶紧的脱身呗。于是接口道:“是啊是啊,你看冻得我满头都是汗。”
说完我就后悔了,哪有冻得满头是汗的,不过白无常好像没发现我话里的语病,还在那里左瞧右看。
我和杨薇并肩走了十几步,手心里都是汗,一边走边一边用视线的余角去瞥,幸好这时候白无常没发现什么端倪,竟然又飘走了。
“呼呼~他们终于走了啊。”我擦了一把汗,浑身如释重负,正想跟杨薇感慨几句,却发现她脸色怪怪的,直直的看着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张驴脸似的长脸,是白无常!该死的,他丫不是飘走了么,怎么会在我身后?
我心里一阵惊涛骇浪,只听见白无常朝我阴阳怪气的问:“你说谁终于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