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融心中砰砰直跳。
一卷可让元力化形的完整的道决,足够在外界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足以让无数人为之争夺疯狂。
而现在,它却与那神秘口诀形成的符文一般,静静的悬浮在自己的识海深处。
这黑色能量究竟是何来路?
苏融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抵不住道决带来的诱惑,开始闭目参悟。
他催动元气,按照那些黑色字体所标明的经脉缓缓运转,青色的元气冲击着新生的经脉,第一次修炼功决,苏融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消耗精力。他摇了摇头,努力控制住体内的元气,一遍又一遍的运转。
这种过程,足足持续了一整天,当那些元气终于打通了又一条经脉之后,一道新生的元力从苏融掌心缓缓绽出。
苏融满身大汗,睁开眼睛,却被这道元力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清风决?
这是那种温和的元力?
开什么玩笑……
夜色中,那道散发着微光的青色元力颇为显眼。只是单看它的外表,很难与记录中的清风决相联系起来。
一柄青色小剑静静的悬浮在苏融的掌心,剑身有不尽锐利之意。
苏融托起手掌于眼齐平,再次确认了那是一把剑,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莫非自己以后修炼的时候,经脉中就会有千千万万把像这样的小剑刺来刺去吗。这岂不是无比的痛苦?
他挥手散去那柄小剑,倒吸一口凉气,在看这清风决就像是在看南方邪派中的某些禁术一般。
苏融苦着脸思索了一会儿,咬咬牙,不管了,先试一试这清风决的威力再说。
傍晚静谧的树林中,苏融挺直了身体,掌心微曲,一柄青色的元力小剑在其掌心飞快地凝聚成形,散发出神秘凌厉的波动。
他眼神一凝,无数元气自气海而起,沿着经脉奔涌而上,汇入那一把小剑之中,只是这小剑隐隐像是一个无底洞,再多的元气灌进去似乎也无法充满。
苏融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滴,这柄小剑已经吸去了他三分之一的气海元气,虽说只要休息一晚上便能回复个八八九九,却也是消耗极大。
渐渐的,那柄元力小剑停止了对元气的吸取,满足的在掌心中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苏融悄悄松了口气,不知这清风决究竟是何种品级,元气精纯度竟然如此之高,这柄小剑整整吸取了他一半的元气。就算是道决,这种精纯度也太可怕了吧。
他的手掌微微的颤抖着,它能够感觉到这柄小剑中隐藏着颇为强大的力量。
苏融不会任何攻击招式,只是试着用最普通的元力外放的手段控制这柄小剑。
只听得掌心小剑狂乱颤鸣,渐渐化为青色的元力,覆盖在苏融的手掌之上。
苏融眼神严肃了起来,下一刻,他双指并拢,身子微微下弓,手掌猛地一抖,快逾奔雷般击向一棵大树。
竟是苏氏一族中人人皆会的一招“狼吞式”。
只听得一声闷响。
苏融的手掌深深陷入了那棵大树之中,而表面附着的元力却并没有因此消失,在击中目标的那一刹那,那覆盖在掌心元力陡然颤鸣如龙,化作无数坚固冷锐的刀剑随着手掌刺入树体之中。
苏融缓缓地抽回手掌,惘然看着面前那棵大树。
夜风吹过,方才那棵繁盛的大树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声,自树干至枝叶,缓缓粉碎成一片一片。夜风再起,那棵大树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仿佛痴呆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不相信这是自己所造成的。
苏融不会任何元力攻击手段,只是用了将元力覆盖在手掌上这种最简单,初入筑基都会的招式,却没有想到破坏力如此强大。
“这样的破坏力,足以比拟筑基中境了吧。”
他喃喃自语。
苏融曾经无意间看到过苏青练功,那一掌碎石的功力让当时的他极为震撼。
这清风决如此厉害,自己不过是初入筑基,刚刚凝聚出元力,破坏力便如此强大,若是自己气海之中尽都是这种元力小剑……
苏融连忙摇了摇头,不敢再去细想。
夕阳已经渐渐隐于远方逶迤的山岭中,深蓝色的云伴着无数拥挤的银色星辰缓缓包围了整个离京城。
少年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眼中倒映着无边的星辰大海。
第二日。
苏融在一片复杂的眼神中走入训练场,站在高台上的苏彻挑了挑眉,情绪罕见的出现了变化,他隐隐感觉到少年的气势出现了某种变化,竟似乎是藏了一把锐利无双的利剑一般,却没有发现台下众多人冷眼看着苏融,互相交头接耳。
只不过修习了一晚,是什么功法让他整个人都似乎出现了变化?
苏彻若有所思地看着苏融,竟是连话也忘了说。
台下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响,苏彻猛然惊醒,注意到有无数奇怪的目光投向自己。
他暗骂自己一声,在怎么变化也不过是筑基初境而已,身为天狼军退役军人,自己怎么会被这少年的气势夺了心神。
苏彻干咳一声,正准备宣布晨训开始之时,台下却忽然乱作一团。
他脸一黑,刚想要训斥这帮不懂规矩的半大小子,一个人影从众人之中跳上了高台。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他叫做“苏御”,是苏氏一族旁系之人,比苏融大上一岁,今年十六岁,修为却是达到了筑基下境,也比苏融高上了一层。
苏御对着苏彻行了一个礼,沉声说道:“教习,学生们今日有话要说。”
苏彻冷哼一声,阴着脸说道:“你们好,很好,这是在与我对抗吗?”
苏御恭谨低头,说道:“学生们不敢,只是学生昨日看到融弟成功筑基,声势浩大,隐有所感,想要与他切磋一番。”
苏彻怒级反笑:“你说的倒是直爽,你已经达到了筑基下境,苏融不过昨天刚刚筑基,居然就要说与他交手,你们觉得这样很是公平?”
全场陷入一片寂静。
苏御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自然不会欺负他,我会将境界同样压低至筑基初境,这样便公平了吧。”
苏彻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台下众多人眼中的不服的目光。他明白了些什么,冷冷地看着苏御,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吧。”
苏御微微欠身。
苏彻怒级,伸出手来,体内周天运转,渐渐生出一种无双的气势,激的训练场上砂石乱飞,刚想要一掌将苏御拍下台去。
苏御却忽然说话了,却不是对着苏彻,而是对台下一直在沉默的苏融说道:“我知道你以为我在针对你,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干的,因为我不服。”
他扬眉看着苏融说:“不要以为筑基成功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比你筑基时间早。”
”你筑基成功,但你还是一个废物。”
”因为没有人会连续九次失败。”
“除非你能打败我,我们才会认同你。”
“否则,你永远是一个废物。”
“废物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字字诛心。
苏彻怒道:“放肆!”气势愈盛,掌心运起元力就要拍将下去。
但是苏融缓缓的抬起手阻止了他。
苏融静静的看着台上的高大少年,听着他说的话,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苏家,永远是凭力量说话的。
他忽然想起苏泰然说过的这句话。
在一片寂静中,众目睽睽之下,他深吸一口气,沿着高台的石阶一步步走了上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真的敢上去?”
“他不知道御哥是什么人吗?”
“区区筑基初境,就算苏御压低境界和他打,也会是压倒性的胜利啊。”
“螳臂当车。”
一双双目光集中到了苏融身上。
高台边缘,苏御看着苏融一步步走了上来,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苏融走上高台,先向苏彻行了一礼,轻轻说:“彻叔,麻烦您了,不过我想要和御哥试试身手。”
苏彻眼神复杂,看着面前恭谨的少年,说道:“你不过只是筑基初境,而他是筑基下境,就算他压低境界和你打,你的胜算也绝不会高于一成。”
苏融低着头轻轻说:“没事的,我心意已决。就算输了我也不会后悔。“
苏彻长叹一声,收起气势,转身下台。
苏御脸色郑重看着对面的少年,说:“不管结果如何,你的这个选择赢得了我的尊重。”
苏融低着头没有说话,苏御以为他是因为第一次与同族之人切磋,十分紧张。他拱了拱手,说道:“你初入筑基,想必也只凝出一丝元力,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我也只会动用一丝元力。”
话音未落,台下一片惊呼。
低着头的少年身上衣袍无风自动,鼓荡不定,一道清晰而强大的气息缓缓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
无数元气光流自气海中沿着经脉飞快地汇集至掌心,包裹住整个手掌,青色的元力附着在手掌表面浮沉不定,离合聚散,巨大的元气数量令台下的人纷纷惊呼。
苏融缓缓抬起头来,与苏御对视,苏御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强大自信,不觉得一时失神。
自己这个同族的废物弟弟,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变得如此强大?
空气中传来一道极为尖锐凄厉的啸声,苏御猛然惊醒。
他看到了一只拳头。
苏融脚下微微用力,台面上出现了数道可怕的裂痕,黑色的衣袍拖出一道清晰的残影,仿佛一套黑龙。
他一拳击向苏御。
苏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种感觉,之前他只在自己哥哥的身上感到过。然而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他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区区苏融,区区苏融,如何能与他的哥哥相比!
他愤怒的同样一拳击向苏融,境界瞬间攀升至筑基下境,无数元力灌注其中,却是忘了一开始的承诺。
两人沉默而疯狂地向对方挥出一拳,像是狼群中两只饿狼在互相撕咬。
一声巨响。
高台上下一片寂静。
众人无比震惊地看着高台之上发生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身影静静站在高台中央。
他从来没有如此疲倦过。
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如此明亮。
在他的对面,苏御吐出一口鲜红的血,像一棵枯死的大树般,被那一拳惨然击倒。
苏融收拳,站直了身体,然后看向台下。
台下站着的人接触到他平静的目光,如梦初醒,赶紧去叫人救治苏御。
苏彻走到苏融身前,脸色复杂地托起他的身子,周天境的他看的十分清楚,尽管他一拳击退筑基下境的苏御,看起来何等霸气潇洒,实际上气海中早已空空如也。
苏融静静的让开了他的手,尽管此时他的气海中空空如也,眉心那个神秘的黑色光团却在不停的旋转,一丝一缕的黑色能量不经过经脉,迅速融入四肢百骸为他提供力量不至倒下。
就像是,第二个气海一般。
“等一下。”
苏融转头看去,正在接受救治的苏御嘴角溢血,却仍是倔强的抬起头来看着少年,费力说道:“苏融,这一次,我输了,我服你,但是,我绝不会接受你成为我苏氏狼族的候选继承人。能够成为那个人的,只有我哥哥。”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歪过头,昏死过去,那一拳中蕴含的那一缕刀剑意味的元力仍在他体内肆虐。
苏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的哥哥是苏落。”
是那只小天狼吗?
苏融默然将眼光投向南方那绵延不断的山峦后方。
清晨时分,有两个身着恒阳军队服饰的男人越过边境,走进恒阳军营,通过了一层又一层严苛的检查,才准予放行。
走在连绵不断的军营之中,其中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停了下来,目光停在远处那悬挂着狼头旗的大帐上,寒冷目光一闪即逝。另一人只当没有看到,只是沉默的向前走着。
走进帐篷,那戴着兜帽的人取下兜帽,露出一个血红的头颅,奇怪的是,上面没有长一根头发,而是烙印着无数神秘的符文,那符文仿佛有一层光芒隐隐约约浮在其上,看不清那符文的全貌。
另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男人冷漠地看着同伴,说:“要把你带进军营中不知费了那位大人多大的功夫,若是因为有旁人看到了这一幕,计划失败,你就算是死一百次也挽不回损失。
那血红头颅的怪人哑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若是成功杀了那人,就算是死一百次也是值得的。”
长着八字胡的男人冷笑着说道:“你们邪派便是如此,真是令人生厌。”
血红头颅怪人呵呵一笑,刚要开口说话,脸色一变,大吼一声:“谁!”
话音未落。只见得营帐边缘压得紧实的土地上凭空生出数根血红色的尖刺,穿透空气发出凄鸣声直刺向营帐中一个隐秘的角落。
他竟是不知何时便将元力潜藏于脚底之下,假作惊呼出声,实则阴险无比的抢先出手。
听得一声闷哼声,角落中似有重物坠地。
血红色怪人嘿嘿一笑,便要去掀那身影查看。
八字胡男人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阻止他,急道:“别动尸体,赶快离开这里,迟恐生变!”
“想走?已经晚了!”
营帐外传来无数脚步声,一个身着戎装一身肃杀的中年男人掀开门帐,看着两人冷冷地说,像是在看着两个死人。
那血红色怪人心知不好,大吼一声,想要驱动身周天地元气,便要做出全力反击。
那中年男人仍是漠然看着那怪人,竟是连一点防御措施都没有做出。
那怪人心中一喜,来不及想太多,一道无比暴戾强大的气息浮现在他的身上,整个营帐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暴风吹散。
他暴喝一声,血红光头上的神秘符文大放光芒,与那道气息合二为一,向那个中年男人暴然击去。
中年男人冷眼看着那道无比强大的力量,嘴角微翘,似乎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更像是在看一只无畏无知的蚂蚁一般。
眼看那道血红流光便要同中年男人单薄的身影相接触,血红色怪人却忽然发出一声怒喝,操控的那道流光顿时失去了力量来源,凄然消弭于半空中,只余下暴风吹在男人挺拔如松柏的身体上,将他的黑发吹的飞舞四散。
男人冷哼一声,说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血红色怪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多出的那一柄短刀,大量血液喷涌而出。
他费力地转过身,想要看看是谁杀了自己。
一个穿着戎装,俊美无比的年轻人微笑地保持着刺穿身体的姿势,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清微极境,倒是抓了一条大鱼。”
那个俊美无比的年轻人舔舔嘴唇,细细品尝着那一丝溅出的血液。
“清微极境的全力一击,果然好危险啊,差一点,就差一点……你能就杀了我啊。”
他侧过身去,露出几个可怕的巨大伤口,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微笑说道。
血红色怪人想起营帐角落中的某个人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眼神闪现出一丝不甘,一丝懊悔,随后渐渐变灰迷离,失去了颜色。
年轻人微笑的拔出短刀,一声闷响,血红色怪人的身体跌落在地上,化作一摊污血。
他将短刀收起,缓缓站直身体,向中年男子行了一礼。
“苏落,干的不错,这个人便交于你处置。这次事件过后,本将自然会为你请功。以你这几年来积攒的功劳,足够让你当上一方统领了。”
中年男子看也没有看那个晕过去的八字胡男人,而是看向年轻人,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赞赏”这种情绪。
那个年轻人微怔片刻,然后笑了起来,说道:”将军,你知道的,我对这可不感兴趣。”
那中年男子仿佛恨铁不成钢般看着那个微笑年轻人,痛心说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
年轻人微愕,然后大声笑了出来。
然后他笑容渐敛,看着中年人平静说道:
“一切为了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