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克斯他……真的没事吗?”克劳迪娅一向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在那个年代的英国,这样的负责的老师已经是相当罕见了。人们对于金钱的执念,对于爵位的向往,对于占有的欲望,也许早已将最淳朴的东西埋没在奢靡中。
“不是说了他已经出院了吗?不出意外,他明天就可以回来上课了。”
“太好了……”克劳迪娅由衷地舒了一口气。学生的安危,乃是一个在优秀的老师一辈子都会担心的事情。
两人陷入沉默,克劳迪娅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裙。她想说谢谢,可对着这个人,她的内心却有一种羞涩。这个男人话语有时让人觉得玩世不恭,有时则是冷漠孤高。他让克劳迪娅琢磨不透,不知所措。
此时的霍尔则是望向窗外,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行人万般无奈,只得将冬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疾步前行。
克劳迪娅抬起眼,看见霍尔衣着单薄,心里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在寒冷中独守空房,熄了灯,会不会就像伦敦的夜晚,成了无人顾及的空城?
“洛佩兹先生,还有什么事吗?”她不再用“你”来称呼霍尔。
“伊利克斯的事情,还望小姐能够保密。”
“嗯……我知道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
“这还能有什么原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热烈的心,希望被他人理解,被尊重,被爱戴,却不伤及他们的尊严。这么长时间以来,如果是因为进了精神病院而缺席的话,被其他同学知道了必定会议论纷纷。况且,伊利克斯平时的表现可能不张扬,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些。进精神病院也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的,所有的这些都是让我保密的理由。”
“仅仅凭这些你就可以下定论?”
“在班上他的行为举止都非常保守,出了他的画作。每一道笔触无不彰显这个男生的热情和才华。他也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几位,用极少的时间画画就能远远甩出其他同学一大截的人。
“几位?难不成还有好几个?”
“不多不多,也就两个而已。”
“两个你还用什么几什么的……”
“洛佩兹先生还真是挑剔呢。”克劳迪娅笑了,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忘掉了生活的压力和回忆的痛苦。
“小姐,你有什么证据觉得我是因为担心伊利克斯的安危而让你保密的?”霍尔一改之前柔和的语调,突然犀利起来。
克劳迪娅的笑容在他说完后停滞,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吗?他根本不会在意伊利克斯内心是否会受伤吧。而刚才她所看到的她自以为是悲伤孤独的他,只是麻木而已吗?
“伊利克斯的病情虽然已经有所好转,但仍旧有可能复发。我来波石勒只是想提醒他的老师,不要给他额外的压力,否则到时候又被送进医院来让我心烦。”霍尔眉间全是淡然,搁下这句话,他起身便要离开,走的时候留下的50英镑。
“既然是我来找的你,那么这50英镑你必须手下。”话音未落他半只脚已经跨出店门。
克劳迪娅苦笑,又是这样吗?上次是他的助手,这次是霍尔他本人,不等待她的反应,不考虑她的心情就这样收场。
“克劳迪娅啊克劳迪娅,你有什么资格妄下定论……”她又只能自言自语了。也许霍尔,才是真正无情的人。
走出咖啡厅,霍尔长吁一口气。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在骗克劳迪娅还是在骗自己。为什么刚才他会像逃一样离开,因为他怕自己迷住她的笑容。
“哼,开什么玩笑。”精神病科混了这么久,疯掉的人见了不少,抑郁自杀的人也见了不少,他不可能再对着一个女人动心。他深知,有时候做事情一旦带了情感,就会有伤害。而霍尔早就不想再有痛心疾首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