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力是陈楚的学弟,他们都在松江大学经济系就读的本科,所不同是,陈楚又进松大研究生院,尽管陈楚和姚力同期被分配进了松江省粮食厅工作,但是按规定,陈楚的级别待遇要比姚力高半级。
对于陈楚那个副主任科员的定级,姚力一直心存着不痛快,甚至有些耿耿于怀。尤其同期粮食厅只分配来了他和陈楚两个大学生,而他的父亲又是省厅直属库的粮库主任,经常需要回厅里开会办事,曾经碰到过几个人,或是真心惋惜或是恶意打脸的跟姚主任聊过:姚力咋就没读个研究生呢。
这样的话,即便你是善意的,说实话,也没有几个人爱听。
所以,姚力常常后悔自己为啥没考研呢,可他哪曾知道,陈楚的考研也不是他自己主动要考的。
由于陈楚在大学学习的那个时间段比较敏感,他前两届的分配都比较差强人意。
幸好松大经济系有个常河市校友篮球队,每个月住在市里、爱好篮球的校友,都要集中那么一两次锻炼锻炼身体,借此增进一下感情。
陈楚在中学时期的篮球就打得非常好,他是篮球传统中学的校队主力,曾经代表松江省参加过北方七省市中学生篮球锦标赛,上了大学自是系篮球队的主要成员。
因此,在篮球场上陈楚认识了已经毕业几年的常征,由于他们两家住得挺近,所以关系也就越来越密,在陈楚大四这年,常征给他出的主意,既然毕业分配没把握,还不如再读两年书,既能充实自己,又可躲过不确定因素。
就这样,陈楚又在松大读了两年,硕士毕业后,在常征的全力帮助下进入了松江省粮食厅。
似乎就是因为学历差别而导致的定级差别的这个原因,上一世,陈楚和姚力在单位相处的不太愉快,二人之间但凡是有所交集,哪怕是在一些无关大雅的小事上,也是咯咯愣愣的不欢而散,在当时,陈楚挺烦姚力的。
但是,陈楚在期货上出了事后,二人的关系出现了转折。
陈楚很快结束了基层锻炼,被重新分配到省厅老干部处工作,不用说,其前途比较暗淡,半年后,陈楚赚回损失的资金,很快就辞职离开了省粮食厅。
在陈楚辞职前那段失意的时间里,姚力确实对陈楚相当好,他经常找陈楚喝酒玩耍,又重新叙起了校友的情分,想方设法地为学长排忧解闷,就是姚力的爸爸事发后,他也经常找陈楚聊一聊。
陈楚能感受到姚力的真心,多年以后他还记着姚力当时对自己的关怀。
同时,陈楚也更加深了对姚力的了解,在陈楚看来,姚力的性格比较复杂不够完美,这个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你强的时候,他看不得你好,整天心里直泛酸;你要是弱了,他会真心热诚的帮助你,端的是毫无保留。
尽管姚力有着比较鲜明的缺点,但重生后的陈楚,记得的是上一世姚力对他的好,因此,看到姚力时,陈楚想的是要帮他爸爸渡过即将到来的难关……
姚力哪里会知道陈楚心里存着帮他爸爸过关的念想?刚刚走进大院门,他就看到陈楚穿着时下正在流行的皮毛一体的皮衣,笑嘻嘻地下了车看着他,姚力不由心中油生一股恶寒:
卧槽,这B就是鸡粑运气好,这一段时间在期货上赚了不少钱,真TM能嘚瑟,这才上班几天呐,就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的了,唉!不过这回他又判断准了……算了,我别跟他治气啦,今天我也开几手空仓吧……
姚力的基层锻炼单位是省粮油储运总公司下属的粮油仓储设备公司,主要是经营和制造与粮油仓储相关的机械设备,他工作在设备公司的期货部,工作地点就在万金期货,只是与陈楚不在同一个专户室。
姚立心中所言的陈楚又判断准了,其实就是今早《新闻和报纸摘要》播报的那条中美知识产权谈判达成协议的新闻,陈楚就是在那条新闻背后的含义的蛊惑下,满仓杀入最为讲究资金管理的期货市场,结果被人家来了个完爆。
那条新闻背后的含义就是中美贸易战,在此前的一次谈判破裂后,中方取消了进口美国玉米的计划,如果这次谈判取得进展的话,双方迟早都要重新商谈进口玉米的事情,因此,谈判成功与否会影响到多空双方的分析与操作。
姚力记得二月十九日那天,美国能源部部长率领一个总统使命代表团访华,随行者中包括美国进出口银行、摩根财团、花旗银行、通用电器公司、阿莫科石油公司等数十家大老板。第二天,陈楚就据此断定中美知识产权谈判快要尘埃落定了,陈楚当天就开了小规模的空仓,并嚷嚷得整个期货经纪公司都知道了他开仓这件事,只是众人不知道陈楚开仓的具体数字。
“小姚,今儿个哥们儿特有把握,你跟着我一起下单吧……”
隔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姚力,陈楚难免有些激动,因为刚刚心里还在想着要为姚力好的事情,所以他说话前也没过过脑子,这不免让姚力听来异常刺耳:
尼玛,不就是那天跟你掰扯两句吗?你至于堵在大门口埋汰我吗?!
二十日那天,姚力曾经怀疑过陈楚的判断,认为美国不会服软,在争论中,姚力与陈楚还打赌了一顿酒钱。
等到上周四(23日)吴部长会见奥利里后,通过吴部长的讲话,姚力也能判断出大概这回自己要输,以至于在周五的一天他都躲着陈楚,哪曾想,今天被陈楚堵在门口挖苦,姚力不免暗恨陈楚小人得志,心中暗骂过后,他冷冰冰地回道:“不就是一顿酒吗?你咋还堵在门口呢?!”
“我……”陈楚被姚力噎得语塞了几瞬,觉得自己的话的确惹人误会,连忙笑道:“小姚,哥们儿不是那个意思,真的!就是想让你跟着挣钱……”
“是吗?那谢谢了。”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姚力目视前方从陈楚身前快步走过,头也没回的说道:“陈哥,想上哪儿喝去,你言语一声就成。”
在上一世已经打拼了四十多年、事业上还算比较成功的陈楚,早已把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正果修炼成了,他万万没想到,重生后遇到熟人的第一句话,就把他的同事、校友、同期给得罪了,目送着姚力那似含愤恨的背影,陈楚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下,“卧槽!这事儿弄得……这以后和他咋相处哇!”
姚力虽然把陈楚尴尬的晾在了那里,但并没有解去他心头的恨意,一边向前走着,姚力一边利用楼房大门玻璃上的反光,观察着陈楚的反应。
在冬季,北方公共场所的大门上,几乎都挂着厚厚的门帘,省图大楼挂着那种蓝色的粗布棉门帘,这使得门上玻璃像镜子那般反光。
盯着玻璃反光中满脸无奈的陈楚,姚力暗自琢磨怎样才能报了这份羞辱之仇,待得走到楼房大门前之时,一份令姚力觉得远比刚才那个更大的羞辱,展现在镜子反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