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翠浓机灵,远远地看见那件月白缎袄就认出是大姑娘玲珑来了。虽然现在得宠的是苏家小姐,可玲珑是资格最老的,在世子爷大婚前,她就是内院的掌权人。
“玲珑姑娘来了。”翠浓高声叫着,既是迎接玲珑,也是在给屋子里的金多多打暗号。
玲珑皱了皱眉,心想真是什么样的奴才跟什么样的主子,自己身边的丫环哪有这样大呼小叫的。
金多多并没有出来迎接,只是在屋里说道:“玲珑姐姐来了,快请进。”
玲珑心里暗恼,心想这些女人都仗着自己是官家出来的,嘴上叫着姐姐,心里又何曾把她当大姐看待。但还是堆着一脸的笑进了屋。
一进屋,便看到金多多正躺在卧榻之上,像是累得动弹不得,却又穿金戴银,像是要出席盛宴。
“看来昨晚妹妹是真的被累着了,要不要姐姐吩咐厨房给煲点汤水补补身子。”玲珑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说。
“姐姐真是说笑了,”金多多羞涩地低下头,只是面上胭脂太多,看不出是不是真的在害羞,“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子有些软,实在无力起身给姐姐行礼,还请姐姐恕罪。”
玲珑看着她因为低头而摇晃的金步摇,心中暗笑,这女子长相比之苏雪琴并非太差,尤在自己之上,只可惜不会打扮,以为浓妆艳抹就抵得过别人的淡扫娥眉。
想到这,玲珑刚才的不快倒去了大半。何况她早打听过了,世子爷昨晚喝得烂醉,一挨床就睡过去了,这金多多恐怕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妹妹今天可是更漂亮了,难怪世子喝醉了酒都还挂着妹妹。”
“姐姐又拿人说笑。”金步摇摇得更欢了。
“唉,姐姐那里是说笑,姐姐是在羡慕。世子醉了就想起了妹妹,醒了就念叨着苏小姐,他的心里哪里还有我的位置。”玲珑说这话,存了挑拨之意,却也含了几分真情。
“哼!那个苏雪琴也真是不懂规矩,她进门时间最晚,照理得尊咱们俩是姐姐,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独霸世子。”
“苏小姐可是四大美人之一,那相貌真是没法比,才情又好,也难怪世子钟情于她。”
“四大美人又怎么了!我也不见得比她差多少。我就不明白世子喜欢她哪里,整天冷冰冰的,抱在怀里也不嫌冻得慌。”金多多的话里已经透出了浓浓的醋意。
玲珑心中暗笑,这小妮子道行实在太差了,自己才说了几句,就再也扮不出得宠的样子。也好,这金多多是个草包,火一点就着,而那苏雪琴是块冰,一遇火就融。就让自己来做那团火吧,不论最后是草被火燃尽,还是冰被火融化,都能看到一场好戏。
玲珑拉过金多多的手,脸色严肃地说:“妹妹今天可说过了,咱们姐妹既然都跟了世子,就应当和睦相处,安心侍奉世子才是。”然后靠近她轻声说:“妹妹别再说了,苏小姐毕竟是右相府的千金,身份不比咱们……”
“右相府的千金又如何!我哥哥还是当朝监察御史呢!再说了,她还不就是个歌伎的女儿,能比我们高贵到哪儿去?”金多多依然大声嚷嚷着。
玲珑等的就是这一句,心里乐着,嘴上却是惶恐地说:“哎哟我的好妹妹,叫你别说了你还说,这话要是传到苏小姐耳朵里,还不得生妹妹的气。”
“怕什么。这屋里都是我们的人,谁还会去藏雪楼告密。”
“妹妹还是年轻了,姐姐自是不会让人说出去,但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些好。”呵呵,她的贴身丫环最是忠心,她让她们说出去的事,她们是一定会说出去的。
是夜,元宝阁里的话果然是断章取义地到了藏雪楼,苏雪琴又气又恼,再加上龙飞玉头天夜里在元宝阁留宿的缘故,对待龙飞玉更是冷淡,甚至拒绝他的温存。
龙飞玉还未从宿醉中完全恢复过来,本就有些疲惫,哪里还有心思百般讨好,见苏雪琴不肯松口,也恼了,转身去了玲珑的屋里。
到了第二日,龙飞玉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并没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把金多多好好训斥一番,只是宣布一个月内不准她踏出元宝阁半步。在他看来,对于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最好的惩罚就是冷落。
他也没有马上回到苏雪琴的身边。也是时候让这个雪美人吃点苦头了,真以为他龙飞玉是跟在女人背后转的男人吗?
这些日子,苏雪琴是又气又恼,气龙飞玉对自己不闻不问,又恼自己为何就不能适可而止,硬是把龙飞玉给逼出藏雪楼,反而便宜了玲珑。
玲珑却是在欣喜之余又觉得有些遗憾,看来这火烧得还不够旺,还得再加一把劲儿,至少要先除掉一个。
金多多则是在悠闲之中难免有些担忧,担心玲珑会被龙飞玉的回头冲昏了头脑,就此罢手,不再推波助澜。那样的话,自己就得另想他法,再呆一个月,这肚子可能就藏不住了。
小丫环翠微虽然有些迟钝,但并不笨,渐渐地也觉出些不对来。
“小姐,那天的事虽然有您的不是,可玲珑姑娘不是也有那个意思吗,为什么世子只罚您不罚她?再说,那些话我和翠浓是不会说出去的,就只会是玲珑姑娘身边的人了。”
金多多还是歪躺在卧榻上,只没再穿金戴银,身上穿了件青花小袄,头发也只用了根玉簪挽起。一片片瓜子壳从她的小嘴里飞出,落在榻前的地上,翠浓坐在一旁如法炮制。
“呵呵,连翠微都明白了,看来这玲珑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唉,这诺大的靖南侯府竟找不出个对手。”金多多惋惜地摇着头。
“小姐,玲珑姑娘看起来人很好的,过去也挺照顾咱们的,为什么这次要害我们呢?”
翠浓吐出嘴里的瓜子壳,“还能为啥?当然是想把姑娘还有雪琴姑娘都赶出去。”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赶出去?以前不也好好的吗?”阴谋诡计是不可能从翠微的脑袋里冒出来的。
翠浓有些不耐地说:“你懂什么?姑娘们现在都还没有名分,世子身边少一个人,她就能多一份机会。”
“我家小姐才是最有资格留下的,只要世子知道小姐怀孕了,一定会把小姐留下的。”
金多多好笑地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翠微和城里的大部分少女一样,认为能留在靖南侯世子身边是件很幸福的事。她哪里想得到,金多多目前的身份是不该有孕的,若是让龙飞玉知道了,只怕要怀疑是红杏出墙,就算相信孩子是他的,也定会怀疑她的动机,依着龙飞玉骄傲的性子,怎么还可能宠爱她。
“再说,那雪琴姑娘如此得宠,世子怎么会舍得把她赶出去。”说到这儿,翠微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金多多,“小姐,那雪琴姑娘长得虽然漂亮,却总是冷冰冰的,翠微见着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世子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而玲珑姑娘在世子面前又温柔又听话,世子却还是要冷落她?”世子不喜欢小姐这一类的,她是可以理解的。
“翠微啊,你要记住,有些男人就是贱骨头,你越是对他百依百顺,他就越是厌烦;你越是对他不理不睬,他就越是有兴趣。”金多多用懒散的声音回答道。
翠微显然不能把英明神武的世子爷和贱骨头联系起来,但还是明白了些意思。“那岂不是只要雪琴姑娘一直这样冷冰冰的,世子就会一直喜欢她?”
“对啊,说不定雪琴姑娘本就是故意做出一付拒人千里的样子,实际上是在勾引世子。”翠浓对那个从没有正眼看过她的苏小姐没什么好感。
看着翠微那张因为打击过度有些失神的脸,金多多又笑了。
她不喜欢苏雪琴。外人都称赞雪美人的孤傲是如梅一样的高洁,她却不能苟同。
她觉得苏雪琴的冷漠不是真正的傲气,因为她没有嫣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也没有艳红即使做**也要抬头挺胸的骨气,她只是不甘心,是自视甚高后的不甘心。
金多多并非真的看不起苏雪琴歌伎之女的出身,因为人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又怎么可能真正的骄傲起来?
翠浓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苏雪琴的孤傲有小半是自小生活的习惯,却有大半是为了迎合世人的口味,以凸显自己的不同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金多多知道有些男人是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要去争夺,可龙飞玉不是这样的人,追逐得久了,也一样会厌烦,会放弃,如果苏雪琴想用这样的方法得到龙飞玉,她一定会失望的。
想到这儿,金多多在心里念到:苏雪琴啊苏雪琴,你最好学学玲珑,别把心思全放在龙飞玉的身上,也不防想想他的财富和权势,要不然你会输得更惨。
“咦?既然小姐都知道玲珑姑娘是要害您,怎么还要帮她呢?”翠微的质问打断了金多多的遐想。
“哦,因为你家小姐很想被赶出去啊。”金多多终于吃完最后一粒瓜子,接过翠微手中的茶杯。
“小姐,您又胡思乱想了。您要不是尽做些不讨喜的事,世子又怎么会不喜欢您?”翠微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小姐只是在说气话,气世子在宠爱别的女人,小姐和世子是那么般配的一对儿。
有时迟钝未必不是种幸福,金多多也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梦想,只是笑笑对她说:“好,我以后一定会在世子面前做出些讨喜的事来,让他后悔没有好好待我(当然是在我离开侯府以后)。可你要记住,在我没交待之前,不准说出我怀孕的事,就连大少爷也不行。”
经历了之前的事,翠微也多少明白了些这侯门深宅的阴暗,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小声嘀咕:“干嘛不能告诉大少爷?大少爷知道了一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金多多闻言只觉得眼皮开始跳,要是现在她那个铁面御史大哥知道她进侯府只是为了要孩子,还不得把她念叨死。
“不准说就是不准说!去,给我煮份红糖莲子粥。”
支开了那个小傻瓜,把在一旁偷笑的翠浓招到跟前。
“翠浓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姑娘的意思是……”
两人咬着耳朵嘀咕了一阵之后。
“姑娘,翠浓可是侯府里的人。”
“你放心,主子我一定会把你带出侯府,将来主子吃啥你就吃啥,主子穿啥你就穿啥。”金多多不由地又带出些当年跟随美人师父游走江湖的气势来。
“嗯,姑娘……”
“怎么了?”
“那个……翠浓觉得还是折成现钱好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