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趁着孩子们都在午睡,金多多坐在长廊里歇息。这里不但可以避开炎炎夏日,还能感受到徐徐凉风。本想借着凉风睡一会儿,却被廊外的议论吵醒了。
“状元郎虽然不错,可我觉得还是世子爷英俊些。”在翠微眼里,始终是龙飞玉最配得上自家小姐。
“切!又不是养小白脸,要比就要比谁更有本事。甘大人可是万里挑一、皇上钦点的状元,靠的是真本事,可不是家世。”
“世子爷上阵杀敌靠的也是真本事!”
“上阵杀敌当然离不开武将,可安邦定国的还是文官。有仗打的时候世子爷是挺神武的,可没仗打的时候,还不是成日**作乐、无所是事,和那些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翠浓不知道龙飞玉白日里也要督促将士操练,或是与皇上讨论国事,倒是误解了他。
“世子爷也是文武双全,而且说话也不会满口之乎者也让人听不明白。”从看大戏开始,翠微就不喜欢像老旦一样咿呀不停的小生,还是舞刀弄枪的武生看得过瘾。
翠浓嗤笑地说:“人家那叫学识高深,要不怎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都让你听明白了那还了得。”
“光会识字有什么用?你看状元郎瘦瘦弱弱的,若是遇上了危险怎么保护小姐?”
“哈哈!翠微你真是会说笑!小姐是什么人?只怕连世子爷都打不过她,还用得着人保护?你以为是你和小冯管家?再说真正的聪明人是用脑袋而不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翠浓认为自己就是个聪明人,至少和翠微比是这样。
“呸!好好的说我干吗?总之小姐喜欢的是世子爷,要不也不会有几位小少爷。”
“这你又错了!这女人家找男人不能只想着自己有多喜欢他,而要看这男人有多喜欢自己。就说这世子爷,明明已经和小姐有三个孩子了,还是忘不了在外面拈花惹草。可人家甘大人呢?尽管听到些不好的传言,却从不会把小姐当作不正经的女人看,对小少爷们也从不轻慢。”翠浓看得出甘大人对小姐的尊重是真心的,不象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雅士会轻视小姐,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甘大人是小姐的真命天子。
“翠浓,你说那状元郎会不会是有别的什么心思,要不干吗非要找咱们小姐?这京城里又不是没有未婚的闺女。”
“胡说!人家甘大人做的是大官,还能图咱们什么?再说了,就像你刚说的,京里又不是没有未出阁的大家闺秀,都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想和甘大人结亲。人家若是真的图些什么,还用得着找咱们小姐……呵呵,当然他们不知道小姐可是当今圣上的师父。” 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轻咳,翠浓立马转过弯来。
“小姐您醒了?”翠微不好意思地问道,议论主人的私事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
“你们俩比鹦鹉还吵,哪还睡得着!”
“小姐……”翠微还真是想问问小姐到底会选谁。
“小姐,既然醒了,不如把甘大人送的那只鹦鹉拿出来晒晒太阳,顺便教它说几句人言,别到老了都只会说‘你好’。”翠浓已然是和翠微各为其主。
“也好。”金多多也觉得百无聊赖,她可不想把精力都放在想男人上。
游湖那**看见路边有卖鹦鹉的,一张口便是“你好!你好!”,甚是有趣。想不到那甘草状元也甚是有趣,竟在第二日就派人送来一只。只是这鹦鹉实在是有些笨,时至今日也只会说句“你好!”
那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很快就来到了金多多的面前。可是金多多的心思还是很快就转到了小丫环们刚才的争论上,只有怀里的灰毛和架上的绿毛大眼瞪着小眼。
原以为那日新上任的状元郎知晓了自己的名声后,就不会再与自己有所牵连,就如当年的宋逸一样,恨不得把魂魄都拿出来漂白。
像自己这样的不知检点的女子可不该是那些高洁的雅士会留意的。自己不也就靠着这个摆脱了许多贪恋其容貌或大哥官势的所谓文人。
却想不到这甘草状元却在几日后寻上门来,郑重其事地给自己送礼谢恩,倒也不怕别人知道曾经受过自己的恩惠。再后来,因为金府没有男主人,出于避嫌,甘大人没有再上过门,但每次在府外见到时,他总是彬彬有礼,既不会避而不见,也不会目露轻蔑。即使是后来自己再度未婚产子,即使是后来景铃长公主下嫁罗府。
金多多从来都不是足不出户的寻常闺秀,不会被一般文人的道貌岸然所蒙蔽。所以她看得出这甘大人虽然迂腐了些,却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就如大哥一样,更难得的是不会轻易被世俗偏见所左右。每次见到他,她也会大大方方地回礼,无需过多掩饰。只是那日的游湖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那次和龙飞玉斗气,罚他一个月不得上门。后来听说他曾三番五次悄悄来访,心里还是有些喜意。其实想来也是,龙飞玉那些日子都把心思放到了儿子们身上,未必留意过什么美女,皇帝徒儿不也曾向自己抱怨过吗?原想着看在他的一番诚意上就提前解除处罚,不曾想他居然就不再上门了,甚至还答应去给那无聊的诗会做评判,那明摆着就是个选妻大会。
金多多对诗会一事心中有所芥蒂,但又不好发作,毕竟是自己答应龙飞玉另娶,也是自己催促皇上给龙飞玉指婚的。可这男人也不该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去啊!
金多多双手加了点劲儿,仿佛怀里抱着的是那个该死的男人。灰毛受不住主人的“亲密”,呜咽一声挣出金多多的怀抱,跳上长廊,抖抖毛,继续和架子上的鹦鹉对视。
反观甘草状元就不同了。
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虽不如靖南侯府高贵,也不如凌国第一商富有,但也是个大户人家。而且甘大人年仅二十有二,长相颇为清秀,又是新科状元,为人谦和有礼、人品高尚,不似世家子弟喜好玩乐,是京城里仅次于龙飞玉的女婿人选。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怎会找不到门当户对、男才女貌的佳偶,为何会看上她这个拖着三个孩子、名声不佳的女人?之所以答应和他去游湖,一方面是和龙飞玉赌气,一方面是好奇。
金多多手托粉腮,回想起那日的情形……
“今日恰逢皇家诗会,这镜水湖边都没什么人了,甘大人挑这个日子还真是有心思。只是这诗会少了新科状元岂不是名不副实了。”
“十年寒窗可不是为了卖弄诗才,百姓的疾苦又岂是吟风诵月就能消除。”
“呵呵,如今皇上圣明、天下太平,歌舞升平固然是少不了的。再说这诗会其实是为了给才子佳人搭个鹊桥,甘大人年轻有为,又尚未婚配,何不借此机会寻个良配?”
“才貌双全未必就是良配。”甘草状元终究脸皮薄,说起婚姻大事就禁不住脸红。
二人走向湖心亭,路上有人大约是认出了金多多,不免指指点点。待路人走远,金多多转而看向甘草。
“其实多多今日答应赴约,全是因为好奇。听甘大人的话就知道大人是个有主见的人,寻常的闺秀恐怕很难入大人的眼。可多多和寻常的闺秀相比,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多了三个孩子,还有一个臭名声。甘大人平日肯以礼相待已是万幸,今日却宁可缺席诗会陪我游湖,就不怕被多多的臭名声连累了?”
甘草看来是已经预料到金多多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答道:“金姑娘的往事甘某确有所闻,虽不明白姑娘行事为何,但却明白姑娘决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
“哦?为什么?就因为我救过你的命?”
“也可以这么说。甘某不以为一个唯利是图、伤风败俗的女人会愿意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落难举子施以援手,却又不图回报。可更让甘某明白的是姑娘对孩子的教养。府上的小公子虽然年幼,但善恶分明、乖巧懂事,绝不是一个品行不洁的女人可以教出来的。”
“好,算你有理。可即便如此,我毕竟是个有家室的女子,甘大人以前不是挺会避嫌的嘛,现在怎么又无所畏惧了?”
“家室?金姑娘说的可是那神秘的无双楼东主?”
“对啊。”京城里的人都传言她是无双楼东主藏的娇,只因为她现在也算是皇亲国戚,传言少了些,只是把那个东主传得更神奇了。
“呵呵,依我看,姑娘与那个东主确实是关系非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甘大人话里有话啊。”
“金姑娘其实就是无双楼的东主吧。虽然甘某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男子会甘心让金姑娘为他背负恶名,但依着姑娘的才智,即使没有那个男子想必也能存身于世。”
“你怎么知道?”是谁泄的密?皇上?大哥?悦悦宝贝?
“甘某曾见过无双楼的商掌柜和姑娘说话。以商掌柜的为人,别说是个不受重视的小妾,即使姑娘是个有名份的夫人,恐怕也难得他的尊重。”甘草有些心虚,因为他不是偶然看见,而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眼睛就止不住围着这个有些奇怪的金姑娘转。
金多多愣住了,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感动。
“原来甘大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邀我游湖啊,特意挑了今天也是因为不想参加诗会,借我遮人耳目吧。”明知甘草状元不是这样虚伪的人,金多多还是忍不住要逗弄他,谁让他居然猜出了她的秘密。
“当然不是!甘某决无遮人耳目之意!其实我是……其实我早就想……”甘草状元纵有在金銮宝殿指点江山的勇气,此时也是有口难言。
他确实没有这么想过,只是皇上硬要他去参加诗会为他选妻,他一着急便说漏了嘴。没想到皇上非但没有生气,还帮他出了游湖这个主意。圣贤书可没教会他如何向心中的女子表明心意。
那时的甘草状元一扫往日文雅、稳重的样子,难得地惊慌失措、欲言又止,让金多多现在想起来都想笑。不经然地又想起世子爷那次坐在床边把胸前的扣子解了又结、结了又解的样子……
“滚开!快滚开!”突然而来的尖叫声和着一阵鸟飞猫跳,把金多多惊得回过神来。
“怎么了?”金多多愕然地看着气鼓鼓的翠浓。
“小姐,刚才灰毛差点把甘大人送的鹦鹉给吃了!”翠浓护孩子似的环抱着鸟架,那只可怜的鸟此时被吓得只会“嘎嘎”地说鸟语。
金多多回头看看躲在翠微怀里的肥猫,不在意地笑笑,“灰毛哪吃得下这只大鸟,不过是玩玩而已。”
“小姐!这可是甘大人送的礼物!”小姐怎么如此不体谅她的良苦用心。
金多多还想说话,忽见小冯管家来报:世子爷又上门了。
“他又来做什么?”金多多没好气地说。
“小姐!今天、今天已经够日子了。”翠微在一旁小声提醒。
“世子爷也是这么说,还说若是不让他进府,他就在大门外一直等下去。”小冯管家明白未婚妻的意思,忙补充到。
“那就让他进来吧。翠微、翠浓,你们去看看小少爷们醒了没。”她可不想让这两个小丫环凑热闹,“等等,把鸟给我留下。”
龙飞玉怒气冲冲地跟在小冯管家的身后走入后院长廊,却看见那个女人正悠闲地坐在廊前逗鸟。
“金多多!你说!你和那个甘草状元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和他去游湖?”诗会那**就想来了,可惜未够一个月,进不了金府。今日不给他说清楚,他可是不会善罢干休。
“什么关系?男未婚、女未嫁啊。倒是这事和世子爷又有什么关系?”金多多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你是我孩子的娘,却和别的男人不三不四,你……”
“哼,那我孩子的爹还去脂粉堆里左拥右抱,这又该怎么说呢?”
“那、那不是你说的男婚女嫁、各不……”龙飞玉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呵呵,我的意思是说,那甘草肯定没有安好心,要不怎么会找你这个有三个孩子的娘啊。”
“不会啊,我觉得甘大人为人正直,绝不会做那种始乱终弃之事。”金多多意有所指。
“识人识面不识心,说不定他是知道了你和皇上的关系,想借机攀龙附凤。”
“那就更不用担心他会始乱终弃了。”
“你……你不是一向自诩不靠男人也可以活下去的吗?”
“活下去是没问题,只是突然觉得有个男人也许会活得更快乐些。”
“那也不一定要找那个甘草啊。”
“那世子爷的意思是找谁好呢?”
“找……”龙飞玉哑口了,找谁都不好。
“唉,既然世子爷也没有个好推荐,这事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你……”
“哦,对了,”金多多不等他开口,“今日一月之期已满,世子爷尽可放心来看孩子,只是千万别忘了,这府里的主人还是我。”
“你……”
“真是不好意思,主人现在有些累了,还劳烦世子爷自回吧。”
“你……”
“滚开!快滚开!”架上的鹦鹉突然冒出一句。
“这破鸟在说什么?”龙飞玉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这可不是破鸟,这是甘大人送我的鹦鹉,可聪明了。至于它刚才说的话,是在替我这个主人送客呢。”
“好你个金多多!”
龙飞玉走时比来时的气更多。心想: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甘草状元,我还有花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