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御史罗大人的义妹被靖南侯世子休离的事,就和当年她给世子做侍妾一样在京城掀起一阵风波。
当年人们都想看作风正派的罗大人捧打鸳鸯,却没能如愿。如今自家义妹被始乱终弃,如此有失颜面的大事,罗大人总该有所表示了吧。
可惜罗大人还是让京城父老失望了,快一个月了,他既没有去龙府喊冤,也没有在家整顿门风。罗府的一切还和平时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龙飞玉也有些失望,因为他看到的罗杰还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如水,平静得让他感到不安。这样不是很好吗?难道真想和罗杰大干一场,龙飞玉自嘲地笑笑。
龙飞玉哪知在罗杰平静如水的外表背后,实际是熊熊怒火。如果不是妹妹再三叮嘱,如果不是为了未来的小外甥或小外甥女,他早就想在那张若无其事的俊脸上狠狠打上一拳。像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确实配不上多多。
又过了一个月,已经开始绝望的京城父老突然迎来了一丝曙光。
有人看到京城里最有名的妇科大夫进出罗府;
又过了一个月,
有人看到罗府的下人在打听哪位稳婆接生接得好;
又过了一个月,
有人看到罗府的下人在采买婴儿的衣物和用品;
又过了一个月,
终于,有人看到了被休弃后一直未曾露面的金小姐,腰身明显粗了很多。
对于种种传言,罗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和以前一样的讳莫如深。
但天子脚下无弱民,又过了一个月,大家都从或远亲、或近邻、或同僚、或同窗的种种复杂曲折的关系,知道了罗府后院马厩里有个小厮叫阿元,知道了有一天阿元听见罗大人对他的义妹说了这样一句话:
“罗大人对金小姐说:‘你肚子里有了世子爷的骨肉,当然不能骑马!’”
没听过这句话,足以证明你是个外地人,不明白这句话,足以证明你是个乡下人。
是城里人都知道,靖南侯幼年丧父,无兄无弟,自己又不肯纳妾,家中也就只有世子爷一根独苗。金小姐若是真有了龙家的骨肉,即使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也是可以母凭子贵的。
原来罗大人之前的默不作声是因为胸有成竹。
“谣言!全都是谣言!”
靖南侯龙正毅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儿子。
“外面的传言不一定是真,但这些是陈七打探回来的,金小姐的确有了身孕。”
龙飞玉不作声了。陈七是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收集的情报向来很少出错,何况这并非是什么朝政机密。
“就算她有了身孕,也不可能是我的。每次欢好后,都一定让她们饮下避子汤,而且都是由紫鹃或紫燕亲自监督,不可能有误。”紫鹃和紫燕都是他身边的大丫环,对他忠心耿耿,决不可能被人收买。
“人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若是没有证据就矢口否认,只会惹人非议,还是再查一查。如果不是你的孩子当然好,如果是的话……”龙正毅停下来,看了看儿子。依着他以前的想法,当然是除掉孩子,可现在只怕来不及了。难道真要认下这个孩子?
“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这孩子不是我的。”龙飞玉铁青着脸说。那女人如果当真是在府里有的身孕,那他岂不是戴了绿帽子!一想到这儿,龙飞玉的心里胀满了闷气。
“公主,您怎么过来了?”龙正毅望着书房的门诧异道。
龙飞玉回头一看,果然是他的亲娘,承露大长公主,忙上前说道:“娘,您身子骨不好,有什么事让人唤了孩儿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大长公主由着儿子扶她坐下,又摒走了下人,方才问道:“飞玉,娘问你,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原来那些传言已经传到娘那里去了。龙飞玉心中更是恼怒,心想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娘面前嚼舌,一定要重重责罚。
“娘,您别听外面的人胡说,我怎么可能让那样的女人有我的骨肉。”
“飞玉,娘知道那金小姐不是很好,但龙家人丁单薄,娘身子又不好,不能给你添个弟妹,你爹爹又……唉,如果那孩子是你的,就尽快将金小姐接进府来,免得有什么闪失。”
“公主多虑了。依本侯看那孩子未必是飞玉的,否则那金小姐在离府之前就会说出来,何苦要等到现在?”依他所见,这其中必有隐情,这金小姐果然不简单。
“就是啊,娘,说不定是她出府后认识了什么***,有了孩子人家不认,就想赖在我的头上。我才不会让她如愿呢!”对,一定是这样!在府里她不会有这机会,一定是出府后出的事。哼,这女人还真是水性杨花。
大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侯爷给止住了,“呵呵,这些事就让飞玉自己去料理吧,等有了结果再告知我俩。如果真是飞玉的骨肉,到时再接她母子入府也不迟啊。”
龙飞玉暗暗发誓,一旦查出奸夫的身份,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还有那个金元宝,竟然妄想用别人的孩子来拴住他,他要让她在京城里无立足之地。
龙飞玉没有动用陈七,让一个情报高手去查****之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他找来了自己的贴身长随夜影。夜影虽然不如陈七技艺高超,但他为人机灵、嘴严,在市井中朋友众多,查这事正好合适。
可是查了十多天,却还是查不出那奸夫的身份和下落。
龙飞玉觉得奇怪,心想能看上那女人的男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连夜影也查不出。可是时间不等人,如果那女人真是在自己府上时有的身孕,那也就快生了。
可如果到时生不出来,还要再延两、三个月,那就能证明这孩子不是他的骨血。想到这里,龙飞玉心情大好。
御史府没有去靖南侯府要求给金多多母子名分,靖南侯府也没有去御史府要求让孩子认祖归宗,京城父老只好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静待那个孩子的到来。
无双楼是京城里近年冒出来的酒楼,天宝三十一年开的张,至今不过四年的时间,便成了可与老字号的醉花楼相媲美的名家。
与醉花楼分号遍布全国不同,无双楼不求大、只求精,不求多、只求罕,全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楼里卖的酒菜、点心也与别家不同。
不过,真正让无双楼声誉鹊起的,是挂在大堂墙面正中,天宝三十一年圣武帝御书的“天下无双”牌匾。这大概是先帝在皇城外的最后一幅墨宝。
金多多坐在椅子上,确切地说是半躺在椅子上,因为此时身上的重量不小,看着对面那个正在打算盘的男人。
这个男人打算盘时是最认真的时候,就像美人师父练功,龙飞玉看兵书,大哥审案时一样。是谁和她说过认真的男人最好看,照这个说法,世子爷和她欢好时一向都不太认真。
男人终于把该算的账都算完了,搁下了算盘,金多多这才敢打扰他。
“狐狸,我的事你都扮妥了吧?”
“嗯。”被叫做狐狸的男人摆了一张臭脸,“都这样了还敢乱跑,就不担心把孩子生在大街上。”
“呵呵,生在大街上又如何,只要能唬过龙飞玉就行。不过狐狸这么关心我,我真是高兴。”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狐狸打了个冷颤,“据说世子爷熟读兵法,足智多谋,你那点小伎俩真能唬弄他?”
金多多又是吃吃一笑,“他是够聪明,我可不会找一傻瓜做我孩子的爹。他唯一失策的地方,就是不相信我比他还聪明。”说完,眼珠一转,“不过小心点也是好的。要不,狐狸你再牺牲一次,扮作我的奸夫可好?”
“什么?你、你……”
“哈哈……”看到平时潇洒自如的狐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金多多开怀大笑,笑到一半时突然停住了,“狐狸,我好像要生了。”
“你又在演什么戏?”狐狸投鼠忌器,没敢靠近。
金多多用手捂着肚子,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狐狸,不是说笑,我真的要生了。”
“真的?……艳红!艳红!”
祥瑞三年九月十八日,无双楼迎来了第一位少东家。
九月十八日,这表明孩子是在靖南侯府怀上的。
京城父老都在猜测着下一步的举动会是什么,毕竟这两家人的行事都不同寻常。
但此时的龙飞玉已经恢复了战场上的冷静,没有轻举妄动,他已经得到消息,为金多多接生的稳婆第二日就回乡下了,到罗府出诊的大夫也绝口不提此事。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在夜影回来之前不可打草惊蛇。
“你确定?”龙飞玉语带惊喜。
“回爷的话,那老婆子本是不肯说的,不过小的施了点手段,她就松口了。”
“那么说那孩子其实是早产。”
“没错,早产了两个多月。大夫那儿小的不便入手,但听稳婆说,当日大夫就说过胎儿不稳,极有可能早产。知道瞒不过稳婆,就给了她五十两纹银封口,让她回乡下。现下她已经明白冒充皇亲血脉是杀头的罪,如果爷需要,她可以出面指证。”
“哼,想不到罗杰还真是只兔子。”
“啊?”
“看起来安静无害,实则狡兔三窟。”
“爷的意思是这都是罗大人想出来的?”
“不是他还有谁。出面指证就不必了,否则他定会反咬一口,说是我靖南侯府仗势欺人,动了手脚。”
“难道真就如他所愿?”
“那怎么可能!我龙飞玉也不能任人宰割。呵呵,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这一次京城的父老乡亲没有失望,事件的发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精彩。
一个月后,
有人听说罗府新生的小少爷弱小多病,不似足月生产;
又一个月后,
有人听说那接生的稳婆是拿了罗府五十两银子后离开京城的;
又一个月后,
有人听说那日在马厩,罗大人对金小姐说的话其实是:“你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还骑什么马!”
最后,每一个消息灵通的京城人士都能斩钉截铁地告诉你:“金姑娘生的孩子和靖南侯世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来罗大人之前的默不作声是因为羞于启齿。
又过了一个月,邻国北昱国和瑞国趁着凌国新君初立,国事未定,联合攻打凌国。龙飞玉挂帅出征。
大战的来临,终于让京城父老从无所事事的闲聊中惊醒过来,这一场认子风波也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个月,金多多母子从京城神秘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