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古瓦从司法宫出来,天已经黑下来。这降临的夜幕,反而让他感到高兴;他巴不得立刻钻进一条静寂的小巷,好自由自在地进行思考,让他这哲人先抚慰一下他这诗人的创伤。况且,他不知去哪里停留,他唯一的栖身之所是哲理思索。初次涉足戏剧就惨遭夭折,他不敢也不能回到那水上谷仓的寓所去。他想起上星期曾在旧鞋铺街发现大理寺某咨议的家门口有块踏脚石,并曾暗自思忖过,这块石头若是给乞丐或诗人当枕头用,那真再妙不过了。于是,他便准备起身到老城里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丑人王的游行队伍也正从司法宫出来,大喊大叫,火把通明,还由他的乐队奏着乐曲,浩浩荡荡地蜂拥而至,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一见呀,他那自尊心所受的创伤又剧痛起来,于是马上就拔腿躲开了。
他拿定主意,从圣米歇尔桥走吧,不料那儿有成群的孩子正拿着花筒和冲天炮到处奔跑。
“该死的烟花炮仗!”格兰古瓦低声嚷道,重又返回,奔到钱币兑换所桥。桥头的一些房屋上有三面旗帜,上面分别画着国王、太子和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肖像,另外还有六面小旌旗,有奥地利大公、波旁红衣主教、博热殿下、法兰西雅娜公主、波旁的私生子亲王,以及另一位什么人的画像。火把把这一切都照得通亮。
格兰瓦走过了桥,眼前出现一条街道,黑漆漆、冷清清的。他又穿过这里,一直走到塞纳河边去。他把民事法庭小塔楼和刑事法庭的大塔楼全抛在身后了,顺着御花园的高墙往前走,踩着那烂泥齐踝深的烂河滩,来到老城的西端。他站在那里眺望了一会儿牛渡小洲,隐约地可以见到一个小得像蜂房似的草屋,想必那是摆渡的艄公宿夜的地方。
“走运的摆渡艄公呀!”格兰古瓦思索着。“你不奢望荣华,不用写庆婚诗!你只要草场上的雏菊盛开,供你的母牛做饲料就足够了!而我虽然身为诗人,却受到喝倒彩的打击,冻得直打哆嗦,而且鞋底已经磨得透明,可以给你做灯罩玻璃了。谢谢!摆渡的船夫!你那小茅屋照亮了我的灵魂,教我把巴黎丢到脑后去!”
猛然间,从幸福的小屋那边传来了巨大双响炮仗的响声,使他从近乎诗情画意的销魂荡魄中惊醒过来。原来是摆渡的艄公也在今天的节日里乐一乐,放了一个烟花炮仗。格兰古瓦被这炮仗炸得毛骨悚然。
“该死的节日!”他叫了起来。“你要对我紧追不舍吗?啊!我的上帝呀!你竟然一直追到这船夫的小屋里!”
话一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塞纳河,然后猛然间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噢!要是河水不这么冰凉,我宁愿去投河自尽,以死逃避!”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来。既然没法摆脱丑人王,无法摆脱约翰,那还不如放开胆子投入节日的狂欢中去,到河滩广场去!
“到河滩广场去,最少还可能有焰火的余烬可以暖一暖身子;为全市公众提供的冷餐,摆满国王甜点心的三大食品柜,想必已经被架起来了,至少可以去捡点面包残屑,充当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