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爱艺诗集《病玫瑰》
余小刚
二十多年前,襄樊少年诗人文爱艺的诗句,深深地感动着一位生活在川南丘陵地带,幻想必将有一番翱游的同龄少年。
一次真正的感动,便注定了可能会为感动而邂逅。
A篇“我是不系之舟”
新千年第一个深冬的一天下午,文爱艺以游者的姿态,出现在我所居的小城,身着红色休闲式运动装,系一条围巾。也许是诗性相通,我们并步走近,远远地隔着人流和东流,相互招手。接过他的行囊,我脱口吟起了他的诗:“我是不系之舟/胸中只有潮涌……风不能够/雨不能够/你也不能够拦阻”,然后爽朗地将热情从手中传递——对于行径精神深处的人们,爽朗只在此时,只在相互伸出认知的手时。啤酒之夜,我和我的学生们没有放过疲惫的文爱艺,我们以他咸咸的语言中,感知海的气息,以他翻动的手势中,感受桨楫的力量,总之,把文爱艺当作一首诗,热情地阅读着,这是当时最真实的状态。
应该说,文爱艺本身就是一首诗,或者说文艺是属于诗的。他少年时代即开始发表诗作,在当时的诗坛上,是很有限的有才情的少年诗人之一。时至今日已出版有诗集40部。
解读文爱艺,我发现,他不是一个激进的诗歌定义的秉持者,他更多是是一个用步履的沉稳、和思维的创新,编织诗歌实体的行吟诗人。从公元一九八七年开始,他便展开了诗歌之旅,其行踪遍及大半个中国并远涉欧洲。我也是一个爱好旅行和写诗的,深知旅程并非就是诗程,旅行要成为诗歌之旅,是必须具备永远不惫怠的情怀,不疲惫的思想和充分折诗歌素养。文爱艺似科就是这类天才的和吟诗人希勒格尔说:“诗人自由奔放的心使他们嗜好流浪的生涯。”作为诗集《病玫瑰》的第一个读者,文爱艺给我的阅读凭据依然是那叶“不系之舟”,我的阅读之旅在其上,我的情感兑现被盛其中,我也是“不系之舟”——沉吟汉江,“围绕汉水的轻波/这永远充满着激情的流动/在疾驰的日子里/翻动着不重复的美丽”(《围绕汉水的轻波……》)。
徒步瞿塘,叩问于甘夫人墓“相思树在你的墓上缠绕/这忧郁的古木/仿佛在诉说着爱情//有过爱情吗?”(《甘夫人墓》)。
汇入市井,那屠手们将生命毁于一闪,“头高挂在铁钩上/肉一块块切下来/进入人们的口中”,(《头高挂在铁钩上……》),人类不经意的残忍,是何等残酷。
登陆荒原,感受着“树木凋零,枯叶飘落阳光柔和地已经暗淡/我们或许经受了炎热太多的侵害/上苍赐予我们的清凉”(《树木凋零,枯叶飘落……》)。
B篇自由的彩翼 凝重的视境
文爱艺对诗歌有一段感为精彩的论述:“从更深层面上阐述,诗应是对自由的完美展示,它不仅是生存表面的形式自由,更是灵魂深处的自由,在这种自由中,我们将获得生存境界的提升。”摘自《文爱艺论诗语录》这是触及于诗歌文本的意义的,这种自由,是不以诗行的舒卷自如为目的的,而是一种灵魂翼羽的自然启动,它促成屈原、李白、杜甫、苏轼等,成为代表中国古代文学的高峰。它或“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文心雕龙》);或“通古今而观之”(《人间词活》)。实际上,这种自由,往往与诗人的视境密切相关。我认为,文爱艺作为多产诗人的根本点,止在于诗人具备了诗思自由的彩翼的诗人气质,感物不在一种粗浅的感知层面,咏怀往往能得神思的飞扬,灵魂的自然铺张。
《病玫瑰》中,诗人的灵魂翼羽随处翩跹,意象婉如涛中自由飘荡的飞舟。然而,现代文明对精神家园的攻击,也深深地触动着诗人文爱艺,诗人凝重的沉境,通过那些悲天悯人的诗句,传递给读者。
环境的破坏,让诗人悒郁忧患。汉水尽管仍在“充满激情的流动但都是”“翩动着不重复的美丽”,“我们不是缺乏的记忆/在砍伐光秃的岗上/似乎有无限宽广的道路在延伸/但我们却不知道走向哪里”(《围绕着汉水的轻波……》),面对汉水的污染,诗人在极力追寻过去的汉水面貌更在思考,造成污染的根本原因,进而将灵魂延伸,无数的河流,又何尚不建在砍伐光秃的山岗的同时,让人类的示来处在“多岐路”的尴尬际遇中。诗人所阐述的自由,可以说在此诗中得到了集中体现。
残杀生命,破坏生态平衡,在诗人笔下更是触目惊心。前面提到的《头高挂在铁钩上……》一诗写的是人类为食而屠杀生命的。其实人类屠杀生命残忍的手段还更为高明,“在动物园里/我看到猴子乞食/比被击碎头盖的嘶叫更惨/一只老虎/把威风丢在了铁栅外面/食物是驯者们的长鞭//在动物园里/我发现人们欣赏的目光/是支支伸向动物的枪管”。枪杀动物的本性,是人类对动物最彻底的毁灭,可是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这件“皇帝的新衣”,文爱艺以诗人之敏锐,揭开了这层面纱,诗人凝重的情怀也直撞人的良知。类似的诗还有《雪在空中呼啸……》等。
悲悯人类,寄以关怀似科是众多伟大的诗人不能回避的主题。文爱艺也不例外,他在收获的季节里,看到“农人的汗水帖地飞行”(《秋蝉在秋枝上悲鸣……》)。诚如诗人的献词“生存不易,真诚弥足珍贵”,文爱艺以毫不矫情的赤子情怀,让我们感动于生命的艰辛与美灿。
C篇风挟着流光 像裹着智性
对于文爱艺的诗歌,我所尊敬的诗人讨评家於可训、赵国泰、沈奇、管用和、孙那军、弘征、邹建军、毛翰等,都有精到的评析和肯定。《病玫瑰》无疑兼具了文爱艺过去诗歌的主要特色。在这里,我只想从三个方面,读一读《病玫瑰》作为文爱艺诗歌里程碑的创新特色。
一是文爱艺在这本诗集里,喜欢把意象建立在“风”这一特定背景中。“风在无人处停止/没有什么卡住它的咽喉//大地似已接受了封冰/一丝不动的像是在把宁静享受//但是在每一寸土中/都有着无限的生机在行动”,解读这首诗,我们起码能够了解诗人心目中的“风”,“宁静”、“生机”是“风”赋予的主要内涵,换句话说,守得住宁静,并能在其中“享受”孕育“生机”,并予以“行动”是诗人在取象中的基本因子。像“一个个死去的旧梦/在野风里寻呼”(《经历》)何尝不是一个“生机”的展望呢?而“寄望的西风啊/带着你特有的沉重/你把什么样的话语传诵”(《寄语的西风啊……》)这又何尝不是诗人凝重的情思在“行动”。“风”作为一种背景意义,让我看到诗人“诗不应是对生存境遇的悲叹,而是对境遇悲叹的唾弃,在对生存的艰辛里发掘出永生或复活的力量。它是对生存境遇的一种清醒”(摘自《文爱艺论诗语录》)的创作态度。
其二是对时光的敏锐与把握。文爱艺曾经有一部诗集集名为《时间的翅膀》,《病玫瑰》中,诗人也紧紧把握着这翅膀,从另一个层面,抒写了诗人对生命的热爱,像《千禧日》、《经历》等是描写时间的佳作。
其三是智性紧裹于意象之中,可谓内尽其意,外尽其象,体现了一种厚实的诗歌艺术品位。像《在动物园里……》、《围绕汉水的轻波……》等诗是难得的优秀诗篇。
玫瑰本是爱情信物,文爱艺视其被绳,当然并非专指已贬值的世俗化了的爱情,“病玫瑰”是诗人精神家园中,急待被“解其棕缚”的美好事物,这是诗人把握时代的独特体现,是诗人作为智者的情感旅历之所得。瓦雷里说:“每一个真正的诗人其正确辩理与抽象思维的能力,比一般人所想象的强得多。”《病玫瑰》无疑为我们提供了这种能力,因而也无疑是文爱艺诗集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是为序。
壬午春夏谨识于资中无尘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