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说怎么她这么大胆，原来是你这个老妖在后面撑着。”小陆一声冷笑：“刚才不敢上来，叫个小喽罗帮你打冲锋，现在看小喽罗顶不住了，你自己亲自出马了是不是？”
“你少说没用的！我问你，你凭什么给孩子们吃陈米？”
“谁说我给孩子们吃的是陈化米，我要是给他们吃陈米，”小陆一指身边的苗苗：“你女儿还能肥得象猪一样？其他部门不要的蠢货硬往食堂塞，天天在这里光吃饭不干活！开始我本不想让她过来，要不是你家老爷子亲自上门求我，她还能在这里浪费粮食？”小陆又指着苗苗向人群里问道：“你们谁抱怨伙食差？抱怨的全都出来问问她，问问她偷吃了多少给你们做菜用的香肠和腊肉，又偷着往自己家拿了多少？我还没找你和你女儿算这笔帐，你倒过来胡搅蛮缠！”
听了小陆的话，围观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那也比你弟弟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强！”小韩的食指还差一毫米就戳到小陆的鼻子尖上。
“放心，搞也搞不到你女儿头上！咱不和母猪攀亲戚！”
听了小陆的话，围观的老师和孩子都大笑起来。苗苗哭丧着脸说：“妈，你看她啊，骂我！”
“我让你骂！”小韩一抬手把整碗米饭扣到小陆脸上。
“啊！”小陆一声尖叫，连脸上沾满的米粒也顾不得擦，立刻和小韩厮打起来，在一旁的苗苗也参战了。三个人滚做一团，不知道是谁把旁边的架子踢倒了，所有的饭菜和汤都扣到了地上。三个人的身上头发上都是饭粒和菜汤。围观的孩子们有大笑的，还有叫好的，但是更多人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
我见她们打了起来，急忙要上前劝阻，李婷一把拉住我。我转念一想，让她们打起来也好，她们这种人，打死一个少一个。
过了一会儿，在食堂工作和在后勤部门工作的大妈们也参战了，双方打得难解难分。随着战斗的升级，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笑和叫好的人也越来越多。仿佛这只是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李大虎的声音在食堂门口响了起来：“都住手！”他这一嗓子，战斗的双方都停了下来。李大虎快步走到小陆身边。小陆看到李大虎来了，眼泪立刻和着鼻涕流了下来：“你死到哪里去了？人家上门欺负我你也不管，我不活了。”
说完就开始嚎啕大哭。李大虎一边安慰小陆一边对小韩说：“小韩，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就是让大家看看你和你老婆干的好事！”小韩把沾满菜汤的长头发甩到后面，大声说。
“你今天是非要闹到底了，是不是？”李大虎问。
“我不是无理取闹，我是替孩子们讨个说法——你们凭什么给孩子们吃陈化粮？孩子们的身体都吃坏了！院里每个月给食堂拨那么多钱，都哪里去了？”
小韩话音一落，人群的议论声又大了起来。李大虎扫了一眼人群，对小韩说：“你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承包食堂吗？”他转身对人群说：“我们院上次发的那些服装文具质量怎么样，我想大家都清楚。为什么质量那么差，谁是负责采买文具服装的？叫你家老爷们出来，在这里和大家说清楚！这笔帐大家还没和你算，你又跑到食堂来撒野。明告诉你，刘院长就是看透了你夫妻俩，才不让你负责食堂的！大家听着，食堂要是落在她的手里，你们吃的连现在都不如！你们想想，她在采买部贪污了那么多，还能在食堂松手？”
“你说话小心点啊，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们贪污？”张院长的儿子张强从人群里窜了出来。瞪着通红的双眼，象要上斗牛场的公牛。
“我正要去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我他妈就说你怎么了？”说着，李大虎一拳打在张强脸上。张强在重击之下倒在身后人群里。
“快住手！”杨副院长带着文秘书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你们这是干什么！都快住手！”
“干什么，你问问他！”李大虎一指刚爬起来的张强：“成心到这里来捣乱！”
“你别以为我怕你！”张强跳着喊：“采买部的兄弟们，都给我上！”人群里窜出几个男孩子。
李大虎一声冷笑：“我就怕你不还手，保卫科的，是爷们今天全给我上！”李大虎话音一落，人群里又窜出一群男孩子和采买部的人打了起来。食堂的大厅里充满了玻璃破碎的声音，餐具在地上被踢来踢去的声音，叫骂声，殴打声，叫好声，笑声，开始还能微弱地听见杨副院长和文秘书“别打了”的喊声，但那喊声随即就淹没在各种声音里。
我和李婷站在人群的外围，旁边的孩子们只顾踩在餐桌上看热闹，全然没有发现我们。他们一边，一边小声议论：“快看，又打起来了！”
“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可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930509拿着根拖把从我身边跑过，正要往人群里钻，我一把抓住他。“你别进去！”我说。
“我要去帮虎哥，这可是关键时刻！”说着，他挣开我的手，钻到人群里轮开了拖把。
930509的参战使李大虎一方很快就占了上风——毕竟保卫科的人是专业的打手。不一会儿张强和小韩就带着采买部的人一溜烟地逃走了。
看着被砸个稀烂的食堂，小陆的哭声更大了：“你怎么早不来啊，让人家欺负成这样，食堂也给砸烂了，往后我可怎么见人啊。”
“行了，你别哭了！”李大虎一声吼：“妈的，砸我的食堂，兄弟，和我一起上，把采买部给我砸烂。保卫科的今天谁不上谁就是王八蛋！”
李大虎一声令下，保卫科的人拎着铁锹，拖把就往食堂外冲。“李大虎，你不许去！”杨副院长死死拉住李大虎：“等刘院长回来再说！”
“我等不了了！”李大虎只一挣，杨副院长的手就被弹开了。杨副院长又拉住李大虎，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李大虎带着保卫科的人冲出食堂，向采买部的楼快步走去。孩子们也跟在后面，一起去看热闹。我和李婷走到杨副院长身边，把他扶起来。
“王老师，你和李大虎的关系好，你快去劝劝他！”杨副院长对我说。
还没等我说话，李婷抢着说：“这件事，我们也说不上话。您刚才也看到了，李大虎在气头上，还带着那么多人——看来只能是刘院长回来处理了。”
杨副院长叹了口气，摘下沾满菜汤的眼镜，边擦边对身边的秘书说：“小文，你快给刘院长打电话，就说院里出了大事，让他立刻回来。唉，想不到现在院里竟然乱成这个样子。”
我和李婷陪着杨副院长一溜小跑来到采买部的办公楼前。办公楼楼门紧闭，李大虎带着保卫科的人正站在门前叫骂：“姓张的，你他妈快出来赔我的食堂，不然，我把这楼还有你家都砸了！”
李大虎正在骂，古副院长带古秘书走了过来，他们后面还跟着张副院长。“小李，你立刻给我停下！”古副院长对李大虎喝道。
李大虎没回答，他看到古副院长身后的张副院长，立刻一步跨到他面前，揪住张副院长的衣领：“说，为什么让你儿子，儿子媳妇到食堂捣乱？今天当着全院人的面，你给我说清楚！”
张副院长个子不高，在李大虎一揪之下，整个人几乎被提了起来。他满脸苦笑：“小李，你看这事闹的，我实在是不知道，我。”
“你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说着，李大虎举起拳头。古副院长立刻用双手拉住李大虎的拳头：“小李，你干什么，快停下！”
古副院长的话起了作用，李大虎放开张副院长，对古副院长说：“你也看到了，他们实在不像话。今天在我媳妇承包的食堂里捣乱，还污蔑我们贪污院里发的伙食费。这还像话吗？”
“你冷静冷静，”古副院长说：“谁是谁非一定会查清楚，但是现在你可不能胡来。”
“我胡来？”李大虎一撸袖子：“他们派人到食堂闹事，把食堂都砸了，现在又躲到里面去了，怎么说我胡来？”李大虎又转头对张副院长说：“快让你儿子出来赔我食堂！再不出来赔钱，我就带人进去把这楼都砸了！”说着，他一挥手，领着身后保卫科的人要向里冲。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停下！”古副院长一声怒喝：“我看你们谁敢！幸福苑的东西是你们说砸就砸的吗？你们当幸福苑的条例是废纸吗？”
“那他们。”
“他们犯了错误，该罚该赔偿，一样都不能少！”古副院长说：“但今天你们要是谁想把这楼砸了，就从我姓古的身上踩过去！”
听了古副院长的话，李大虎瞪了张副院长一眼，狠狠地对下一句话：“你等着，这事没完。”然后一摆手，他转身对保卫科的人说：“都跟我回食堂收拾东西去！”
看着保卫科的人离开，杨副院长对古副院长说：“老古啊，幸亏你在，否则今天这里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古副院长叹一口气，对杨副院长和李婷说：“老赵，你和李部长，王老师快到食堂去，先组织没吃饭的学生在二楼的教师食堂凑合一顿。然后看好保卫科的人，千万不能让他们再闹事了。老张，你过来，我和你说两句。”
我们再次来到食堂的时候，李大虎正组织人“打扫战场”。他一边指挥保卫科的人把食堂收拾干净一边大骂张副院长一家。见我们三个人进来，他立刻迎了上来：“老杨，今天可不是我撒野——那姓张的太过分了。凭什么在这么多孩子面前污蔑我们？还他妈有脸说我们贪污。看他孙女肥得那样，他们家还能贪得少了？今天这事，他妈没完！”杨副院长立刻安慰李大虎，让他冷静下来，说院里一定会妥善解决今天发生的事情。
小陆也上来诉说苗苗平时是如何地好吃懒做，刚才小韩是如何地不讲理。李婷上前劝慰的时候，小陆的眼圈又红了，诉苦说：“最开始的时候我就不想负责食堂，又累又不讨好。众口难调——今天菜咸了，明天汤淡了，成天挑个没完没了。刘院长几次找我，我才接手。我是兢兢业业，一心想把这食堂干好。本来嘛，咱们这里，大家都是孤儿，可以说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我能对自家人下黑手吗？平白无故地就说我给孩子们吃陈米，就象我要害死大家一样，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王哥，你不了解情况，”李大虎递给我一根“软中华”，接着说：“那老张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就想着贪钱。你问问保卫科的弟兄们，上次他们给买的训练服，那叫什么他妈玩艺儿，穿不到两天，全都磨坏了——弟兄们都骂是麻袋片儿——你就想想他们家捞了多少钱？那老张头成天啥事不干，就会拍刘院长的马屁。杨院长，你说我说的对不？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李大虎，他们一家人现在还窝在工厂里强制劳动，还能轮到他在我这撒野。”
怕事情再闹起来，古副院长让我和李婷还有杨副院长在食堂里一直呆到晚饭后才离开，原计划下午和孩子在一起的排练也没能进行。刘向智在傍晚的时候赶回到孤儿院，立刻叫张副院长和李大虎去他的办公室，一直谈到现在还没动静，恐怕只有明天才能知道结果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偷偷地对李婷说：“院里闹成这样刘向智也不管管，就任由李大虎和老张他们这么贪，这么闹？今天我偷偷闻了闻孩子们吃的米饭，确实是一股霉味儿。再这么下去，这里不就完了吗？得有人刘向智说说这事儿。”
李婷白了我一眼说：“又开始管闲事，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这里说事也轮不到你。你就放心吧，刘院长心里肯定有数。”
十月八日星期一多云
想不到上星期食堂的事雷声这么大，雨点却这么小。
在今天例行的周会上，刘向智向孤儿院的全体成员通报了上周食堂的“群体性”事件。他对整个事件过程轻描淡写，把责任都推到了小娟的身上，说她别有用心，挑拨幸福苑的干群关系，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院里对小娟的处罚是免去其采买的职务，在工厂强制劳动——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强制劳动”并没有取消！
这几天李婷一直在帮着刘向智处理食堂的事件，但是她从来不在我面前主动提起——可能是怕我又“多事”，跑到刘向智面前说些什么吧。就算是我主动打听，她也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从她那里，我了解到刘向智暗中给李大虎和张副院长惩罚——他把食堂和采买的管理权收归院里，说是明年一月再还给他们，并且警告他们双方，如果再闹事，就把管理权永远收回。对于张李二人来说，不能贪钱应该是最大的惩罚了——怪不得他们这几天这么老实。
要是在一年前，在听到小娟挨罚的消息后，我会在刘向智面前为小娟据理力争的——我知道整个事情的过程，她只是被人利用，她不应该成为替罪羊。可是今天，我没有。是因为我看透了这里，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于事无补，还是我得了刘向智好处，这许多的利益太甜，太腻，已经把我的嘴粘住，或是象李婷说的那样，我应该变得成熟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看到930509向其他孩子炫耀李大虎因为他的“勇敢表现”而赏给他的最新数码播放器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李大虎的口中，我得知食堂的事情发生后在处理的问题上古副院长和刘向智大吵了一架，不过最后事情还是按照刘向智的意思处理了。
“妈的，老古非说要严肃处理我。”李大虎一脸鄙视：“老疯子在世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神气啊！还说要推进院里的制度改革——等着刘院长收拾他吧！”
十月九日星期二小雨转阴
最近孤儿院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食堂的事刚结束，马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昨天深夜我在睡梦中被930509叫醒，让我立刻到会议室去。等我和他到达那里的时候，李婷和其他老师已经在那里了。刘向智告诉我们，孤儿院的十个男孩子失踪了，让大家每个人带几个保卫科孩子，在附近的山上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