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这样不可思议之事。
当左膳赶到时,这里已经是一片被大火烧过的废墟了。他向一个商人模样打扮的男子问起了火灾的事情。
还有附近的百姓和生意人围着这片废墟,喋喋不休地吵嚷着。
在这片白须神社周围森林的边缘,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寂静小河—三方子川,沿着小河上溯不远的一个小山坳里,坐落着一间小堆房。
从表面看来,这是附近农户在收获季节放置谷物一类东西的地方。
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暗红色,凄厉的乌鸦叫声斜刺着穿破晚霞回荡在空中……如同在等待夜幕降临一样,噗的一闪,那间茅草小屋里亮起了灯光。狭小的茅草屋里人影晃动,挪动着房间里的农具。
“如此便算大功告成,徒有蛮力而无大脑的伊贺狂徒之辈,恐怕还在三方子川冰冷的河水中瑟瑟发抖吧,啊哈哈哈。”
在这群人的正中央,晃动着巨大身躯,盘腿端坐在席子上的是司马道场的师范代峰丹波。
“想来虽有些凄惨,但这正是所谓的敌我不两立啊。”藏在丹波宽厚的肩膀之后不见身影的莲夫人?发出了如此一声感叹。
诡秘灯光里,不知是谁开口说道:“呵呵,原来尊夫人在想那源三郎啊……”莲夫人一脸无奈地冷笑着转向暗处说话声传来的方向。“说什么呢,如果要说被杀,我宁愿死在伊贺狂徒的剑下,而尔等谁也敌不过那源三郎,无计可施只得用水坑……我只是想说源三郎想必正后悔不已呢。”
“确实如此。”丹波冷笑一声看向众人,故作责备道:
“莲夫人只是从武士之道,表达一下对伊贺源三郎的同情罢了,休要多嘴。”
“那个无法无天的丹下左膳居然也跳将出来,对我们而言实在是一箭双雕啊—”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说道。“这样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大概现在那二人正在洞穴中狼狈挣扎吧。”
一旁的莲夫人双手掩面,以冷峻的眼光看着众人。“好啦,只待半夜封住洞口就万事大吉啦。”“数百年后,江户城不断扩大到这一地带,翻地之时就会从往昔的三方子川河底刨出两具紧紧拥抱的白骨啦,啊哈哈哈。”仔细看这些兴奋无比的人们,原来就是那些在废墟旁晃悠的农夫和商人们。他们都是由司马道场的弟子们乔装改扮而成,来窥探火灾情况的。
“好啦好啦,酒来了!”随着一声大喊,进来了一个抱着好些酒壶的人。
二
进来的是刚才和左膳谈论火灾的那个商人。此人买酒归来,进入屋里说道:“好啦好啦!诸位诸位,我们举杯痛饮吧,然后就只等深夜到来了!”
他说话的腔调与其打扮极不相称,倒像是一名武士的口吻。此人也是司马道场的一员。
此刻,众人围坐在散落在地上的酒壶周围,推杯换盏、欢声四起。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烛光里,一团人影纠缠在墙壁上。就在刹那间,袭上众人心头的,是被他们误杀后放到那片废墟中伪装成源三郎同伴的尸骸。旁边横躺在地上的是一只叫不上名字的茶壶,而真正的猴壶则早就落入峰丹波的手中,放置于自己家中了……想到此,丹波喜上眉梢。殊不知,那只茶壶却早就被门之丞盗出,而门之丞又被斩杀。于是,茶壶到了左膳的手中—而猴壶刚到左膳手中就被阿藤卖给了一个收破烂儿的。现在谁也不知道这只茶壶的下落。
……而这些,峰丹波并不知晓。
如今计谋得以实现,不仅源三郎落入洞穴,并且丹下左膳这块绊脚石也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了。这才叫一网打尽。
现在只待深夜人们熟睡之际,众人一起填了那个三尺之穴就万事大吉了。
然后将烧得面目全非的年轻武士的尸骸和茶壶分别伪装成源三郎和猴壶带回道场。
如此万事都已准备妥当。现在用白布包裹着的烧焦的尸体和被烧得黑糊糊的茶壶正安静地躺在这间小茅草屋的角落里。
在峰丹波看来,如此良宵美酒之时再无二日了。
在这间狭小的茅草屋里,诡异的烛光掩映着年轻武士们的怪谈狂笑……丹波此刻正满脸通红、乐不可支。在这一片欢愉中,唯独莲夫人表情凝重。虽说是为了夺取道场,但是一想到暗算了那样俊朗的男子,一种自责的念头总是在莲夫人脑中挥之不去。
正在这时,随着众人话音的起伏,就像随风飘来的一样,传来了异样的孩子的喊叫声:
“父……父亲!父亲!”众人突然静将下来。“还在叫着呢,这个小饿死鬼!”
随着不知是谁的切齿之声,小安那悲哀的呼喊声乘着夜风又飘将过来:
“父亲!您听到了吗?父亲!”
三
众人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小安的呼喊声。“看起来伊贺的那帮人把那个孩子扔那儿就走了啊。”“嗯,这孩子趴在左膳坠落的洞口那里,怎么都不肯走啊。可能那帮人也是实在拉不走,无奈自顾离去了吧。”“恐怕是听到官府的人马上就要赶到,那帮人便闻风丧胆,逃之夭夭啦吧,啊哈哈哈。”
其实是高大之进和结城左京等道场护卫看到左膳落入了洞中之时,便拍手称快,撇下哭天喊地的小安不管,早早地各自折返回来了。
不过当这些从小堆房里出来的司马道场的弟子们从那些商人和老百姓口中听说官府的人就要赶到时,倒确实是吃惊非小。
另外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所寻找的主人—柳生源三郎也同左膳一样,落入了洞中。
“父亲!您快上来啊,父亲!”小安仍然围着洞口不停地呼喊。不觉间夕阳斜挂,黄昏临近。三方子川的河面泛起暗紫色的波光。
就像要把所有黑暗吸进去一样,洞穴直冲天空张着大口……不论怎么窥视,怎么呼喊,却怎么也等不来回答。
对于一个孩子,又能怎样呢。“父亲!唉,我该怎么办啊。”小安如同疯了一般,不停地用脚跺着地。这时,天已经黑了。“白须神社里的菩萨啊,您快显显灵,告诉我,我父亲究竟上哪里去了啊……”
这悲戚的哭啼声随夜风飘去,回荡在周围的树林中。“这世上还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吗?不知生父生母是何人,仅知道遥远的伊贺是自己出生的地方,就这样来到江户—”小安抱着膝盖,自言自语中不禁泪流满面。“来到江户找生父生母,却杳无音讯。之后就碰到了这个乞丐武士,不承想刚认他做了义父,却将要被埋在这无底洞中,呜呜……除非我父亲有潜地的本领,要么就是没救了啊。”
就在小安正沉浸在悲伤中时,离此处不远的茅草屋里,在峰丹波的指示下,一伙人正开始准备着夜里的工作。
这伙人兵分两路。丹波和莲夫人让几个人抬着源三郎的假死尸,装作悲伤万分的样子,直接返回位于妻恋坡的司马道场。
其他人拿起屋中的农具,急匆匆地去掩埋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