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项针对在校大学生敬孝观的现状调查显示:当代许多大学生与父母缺乏真正的交流,在了解沟通方面存在很大的误区。而另一项针对子女与父母关系状况的调查结果显示:17%的被调查者表示已经放弃跟父母沟通;30%的被调查者表示沟通存在严重困难。尽管仔细分析起来,沟通困难与孝敬与否并无必然联系,但它从侧面反映出子女与父母心灵交流上的阻碍。
面对如今时常见诸报端的子女不赡养父母、兄弟为争遗产反目、子女为谋取父母财产欺骗甚至虐待老人的各种新闻,我们时常感叹,经济发达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因为生活的压力变得自私、冷漠,许多美好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淡忘了。2012年底新修订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家庭成员应当关心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不得忽视、冷落老年人。与老年人分开居住的家庭成员,应当经常看望或者问候老年人”的规定,更是让许多人都感慨法律抢占了道德的地盘,这究竟是这个时代的幸,抑或不幸?
回到子女与父母这对关系中,做子女的底线应当是什么?相信多数人都会赞同,子女的底线应该是——孝敬父母。
孔子论及孝道时曾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在他看来,真正的孝,不仅仅指能够赡养父母,还要存一颗孝顺父母的敬爱之心,否则,人类的孝行与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动物天然习惯还有何差异?
一般来讲,孝敬父母乃是作为子女的最低标准,但依孔老夫子的观点,孝敬父母其实更是一件要求极高的事情。从道德层面来讲,即使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子女孝敬父母也是理所应当的,但在这里,我们还要介入法律的视角,从法律与道德的关系来解析这个问题。自然法理论大都赞成“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这样的说法。既然我们已经明确了孝敬父母乃是为人子女天经地义的要求,那么本章内容与其说是探讨为人子女的底线,不如说是探讨孝敬父母的底线。
猪圈里的“不速之客”
关键词 转继承虐待罪告诉才处理
故事开始于一个寒冷的深秋之夜。这天,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天还没亮,12岁的兰兰就被妈妈刘香从暖暖的被窝里硬拽起来。孩子小,贪睡,兰兰几乎是闭着眼睛来到猪圈前给猪喂食。两只肥猪听到声音,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颠着一身肥肉跑过来。迷迷糊糊中,兰兰好像感觉猪圈最角落有一个灰乎乎的东西,再一细看,居然还在动。兰兰所有的瞌睡都跑光了,添食的水瓢“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兰兰转身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妈,妖怪,妖怪!”这时候,刘香正在做早餐,兰兰一下子就紧紧地抱住了刘香。刘香气得掰开兰兰的手,照她屁股上就打了一下,说:“你这孩子,叫你干活你不愿意,天都亮了,哪儿来的妖怪?”兰兰“哇”地哭了。孩子觉得挺委屈,说:“妈,真的有妖怪,猪圈里有妖怪!”说完这话,兰兰惊恐地瞄着门口,虽然刘香试图推开她,可根本就推不开。看到兰兰这个样子,刘香也开始发毛了,但在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庭里,她要硬撑,她要给女儿安全感。刘香壮着胆说:“不怕,有妈妈在!”她拉着兰兰来到猪圈前,看见在猪圈的角落里的确有一个黑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因为猪圈门向西,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说实在话,刘香实际上也没敢细看,她也害怕。怎么办呢?刘香赶紧找来左邻右舍,一个胆大的邻居找来一根竹竿,照那个黑影捅了捅,那个黑影动了动,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噢,是人,可能是个疯子!”拿竹竿的人对刘香说着,转身又朝猪圈里喊道:“快出来,再不出来,我扔东西打你啦!”那个黑影,慢慢地挪了过来。果然是一个人,只见她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衣服脏脏的,粘着很多稻草,蹲在地上,捂着脸,引得众人都好奇地盯着看。
突然,兰兰翻上墙头跳进猪圈,不顾脏臭,一下子抱住那个人,并喊道:“奶奶,奶奶!”刘香这时也认了出来:“妈,怎么是您?您来了怎么不进屋,干吗跑到猪圈里去啊?”老人听到刘香问她,放声大哭起来:“我被那个不孝子撵出来了,我哪有脸见你啊!”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了。有人就说:“哟,这就是刘香婆婆啊?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甚至有人直接就对婆婆说:“你也有被人撵出来的时候,你也知道没脸见刘香啊?”刘香赶紧叫大家别说了,拉着婆婆进了屋。
这到底怎么回事?谁把老太太撵出来了?她和刘香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纠葛,为什么会没脸见刘香?就算没脸见刘香,可也不能进猪圈啊!那哪是人待的地方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原来,躲在猪圈里的人是刘香的婆婆。婆婆三十多岁就守寡,含辛茹苦地拉扯两个儿子李富和李强长大。由于小儿子李强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婆婆格外宠爱李强,李强也从小就特别会哄婆婆开心,还特别会耍心眼,婆婆让他干活,他就肚子疼,看见好吃的,他就说身体虚要补补。其实婆婆心里也清楚他那点小心思,但她不但不批评,反而还认为李强心眼活络,很聪明。所以,家里苦活累活都是哥哥李富的,好吃好喝都是弟弟李强的。长大后,哥俩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李富踏实肯干,为人忠厚。而李强好吃懒做,自私自利,还经常打架斗殴。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惯子如杀子啊!
17年前,刘香和李富结婚了。婚后不到一年,刘香和李富借钱帮李强另建了三间砖房结婚。李强的老婆是本村的,叫王娟,是一个好吃懒做,喜欢赌博的女人。李强结婚后,婆婆和刘香夫妇一起过,住在祖屋。刘香夫妇非常恩爱,勤劳肯干,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并在祖屋的原址上也盖起了三间大砖房。刘香以为她的小日子会一直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可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丈夫李富意外去世了。那段日子,刘香痛不欲生,她感觉现在最懂她的就是婆婆了,因为她们共同失去了一个挚爱的人。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刘香决定坚强起来,因为她还要照顾婆婆、照顾孩子,她还要撑起这个家,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丈夫刚刚烧过七期,那天早上,刘香把早饭端上桌,婆婆开口了:“刘香,我们李家不能留你一辈子,你迟早要另嫁人,兰兰又是女孩,我们李家的祖屋肯定是传男不传女。你弟弟李强家生的是男孩,迟早要结婚用房子。过两天,李强就会搬过来住,你看看,你是怎么打算的?”刘香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丈夫尸骨未寒,婆婆就要将她扫地出门,不由得两行眼泪夺眶而出。“我哪儿也不去,这房子是我和李富的血汗!”刘香说道。但婆婆立即反驳她:“这可不是你的房子,是我们李家的祖屋!你不搬也行,那你就去厢房住吧。”刘香瞪着眼睛,她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妈,厢房是养猪的,再说,你舍得兰兰吗?”“养猪只用一半,另一半够你住的了,兰兰和我住。”刘香说:“我不同意!”“同不同意可由不得你!”的确,这一切还真是由不得刘香。下午,刘香从地里回来时,满院子都堆满了东西,一些是李强搬来的,另一些是被李强从屋子里搬出来的。刘香疯了似的冲进去,喊道:“你们干什么?”没想到,李强一把就推倒了她:“干什么?你还有脸回来!我哥还不是你克死的!”刘香想到自己的凄惨境地,哭得昏天黑地。院子里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他们都为刘香愤愤不平。李强见状,手里拿起一根铁棒,对围观的人说:“告诉你们,别活得不耐烦,少管闲事!”众人迫于李强平时就是个无赖,都敢怒不敢言。
其实从法律上讲,对于李家的这间祖屋,刘香和女儿并非完全是“外人”,跟房子没有一点关系。她跟女儿遇到的这种情况,可以依据我国继承法上有关“转继承”的相关规定获得保护。
律师说法:转继承>>>
转继承是指继承人在继承开始之后,遗产分割之前死亡,则本应该由继承人自己继承的遗产份额由转继承人代其继承。转继承人就是那位尚未分配遗产就死亡了的继承人的继承人。依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第52条规定:“继承开始后,继承人没有表示放弃继承,并于遗产分割前死亡的,其继承遗产的权利转移给他的合法继承人。”
本案中,祖屋原本是公公婆婆两个人的财产,公公也就是李富的父亲,其死亡之后,法律上的继承就已经发生了,也就是说李富父亲所拥有的财产部分已经被婆婆、李富、李强三人共同继承,只不过没有分割遗产而已。但本案的一个特殊情况是:遗产分割之前李富就已经死亡了,依据前述法律的规定,李富应当享有的遗产份额应该转继承给李富的继承人也就是刘香及其女儿。所以说,既然婆婆这家人如此不讲情面,儿子死了就将媳妇扫地出门,刘香和闺女其实是有权利主张分割遗产的,虽然不能得到全部的房子,但至少在经济上可以获得一些补偿。
但是,刘香是个要强的女人,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抹去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刘香说:“我只带走兰兰,什么都不要,从此,我和你们刘家没有任何关系!你让开,我要收拾一下。”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外表非常柔弱的女子,竟然是一个如此刚强的人,就是刚刚耀武扬威的李强,这时也乖乖地让刘香进屋收拾东西。
刘香很快出来了,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拉起兰兰的手就走,再也没有回头。兰兰边走边回头喊:“奶奶!”兰兰这一声奶奶,喊得婆婆坐在地上大哭,可看热闹的人竟然四散而去,用无声表示对婆婆母子的不满和蔑视。
刘香的娘家在另一个村子,刘香领着兰兰回到了娘家,可以说娘家人给了刘香无尽的温暖,还帮她盖起了房子。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刘香的脸上也渐渐多了笑容,可这边婆婆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李强搬过来以后,就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夫妇俩每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婆婆自然看不惯,就想管,可多年的品性,如何能管得了?不但管不了,李强还每天向婆婆要钱,不给,就是一顿打骂。从去年开始,李强竟然让婆婆住厢房,就是当初婆婆让刘香去住的养猪的厢房,理由是看见她就心烦。婆婆一直不敢声张,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可婆婆的忍气吞声,更助长了不孝子的嚣张气焰。这几天,李强的小舅子就要结婚了,家里要来客人,王娟竟然要求婆婆消失几天,说你走得远远的,别丢人现眼。婆婆不同意,竟然又遭到了毒打。走投无路的婆婆想到了刘香,昨晚来到了刘香家,但想到李富去世时,她和李强一起撵走刘香,自觉无颜面再见刘香,于是就躲到了猪圈里,打算躲两天就回去,反正平时她住的厢房也养猪,饿急了,也曾经吃过猪食。
讲到这里,婆婆低着头,羞愧地说:“刘香,妈对不住你!”刘香说:“妈,事情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你是李富的妈,就是我的妈,你就留下吧,给我和兰兰做个伴儿,兰兰可想你了!”刘香电话通知了李强,告诉他婆婆要在她这里住些日子再回去。
李强夫妇巴不得婆婆不回来,他们知道刘香善良,于是竟然耍起花招来,目的就是让婆婆永远都别回来。一大早,刘香正在洗衣服,“哗啦”一声,玻璃竟然被砸破了。刘香跑出去一看,竟然是李强和王娟,王娟见到刘香,破口大骂:“你这个丧门星,我哥被你克死了,你又来败坏我们家名誉,你把老人接来,你啥意思?我们虐待老人了吗?你赶紧把老人给我交出来!”婆婆见状,只好对刘香说:“我不给你添麻烦,我跟他们回去,大不了一死!”刘香哪里肯让婆婆回去受罪,所以坚决不让婆婆走。这时候,王娟说:“你要是不回去,今后都不要再回来了,签个字吧!”说着扔过来一张纸,上面竟然写着:本人与李强断绝母子关系。婆婆哭着不签,没想到,李强竟然冲过来,揪住婆婆的头发,喊道:“不签是吧?不签就回家,别在外面丢人现眼!”刘香冲过去大喊:“放手,你还是人吗?她是你妈!”并对婆婆说:“妈,签吧!只要我活着,我就养你!”婆婆抱着刘香大哭:“也罢,我就当没养这个儿子!”说完在纸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