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园百里的黑苍山养活了很多人。猎户徐亮年方十五，打猎三年了，养活着全家七口人。三年前，徐亮的父亲为打一只豹子，一箭没将豹子射死，反被咬断了一条腿和几根手指，再不能出来打猎，徐亮从十二岁就开始硬着头皮在父亲的指导下出去狩猎。这次，徐亮要射的依然是只豹子，他已经在这只豹子出没的洞穴附近守了两天两夜了。
一阵大风刮来，徐亮头皮立时收紧，警觉地看向四周。通常大风之后紧接着就会有猛兽过来，然而，这次出乎意料的是，天上居然掉下一个人，掉落的地点刚好离洞口一丈远。
徐亮仔细看了看，是个女的，大约十六七岁，穿着短衣裙，束腿束袖，头发盘在头顶上一个高高的髻儿，什么装饰都没有，看起来也是贫苦人家经常劳动的姑娘。姑娘一直没有动。徐亮打猎练了一副好眼神，他看姑娘好像还有气息，可他不能出去救她，自己得在这儿守着，等豹子一露头就必须得一箭将它射死，不然的话，贸然出去，那个姑娘连同自己都会凶多吉少。
天快黑了，姑娘稍微动了一下，她可能要醒过来。那只豹子可能是闻到了人的气息，饿了几天终于出洞了。天黑时分，徐亮闻着了豹子身上的腥气，就悄悄地将箭搭在了弦上，一双眼晴紧盯着洞口，洞口处刚露出两颗幽幽的亮东西，徐亮便朝那两颗幽光中间射去一箭，一声嚎叫豹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豹子的头刚好砸在了那姑娘的屁股上。被豹子砸了一下都没醒，看样子摔得不轻，要是这姑娘能醒过来，刚好有个人能帮忙把豹子抬回去。徐亮打算好了，走到姑娘和豹子旁边，一只大手抓住豹的一只耳朵拎起来将豹子挪动了一下。徐亮小心地查看了下，这姑娘身上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也没有出血，于是用姆指掐她人中，一会儿，那姑娘睁开了眼晴，看见一身兽皮的徐亮本能地坐起身向后挪了挪。
徐亮赶忙说：“别怕，我是人，在你身边躺着的那才是野兽。”
“是你救了我。”姑娘看了看那只豹子，这回倒没害怕。
“算是吧，我在这守了三天了，正好你掉在豹子洞附近，我刚刚射杀了它，也等于救了你。”徐亮又问她：“哎，你能走吗？你哪里人，怎么会掉到这里，长这么大头一回看见天上掉下人的。”徐亮觉得这件事比打死一只豹子还有趣。
姑娘勉强挪动了一下，活动了下四肢，筋骨倒是没摔伤，就是浑身疼得历害，“这是哪里呀？”姑娘环看了下四周问徐亮。
“这里是黑苍山，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个洞附近没有大树也没悬崖的，你怎么会凭空掉下来？真怪！”徐亮还是一直追问，同时眼晴一直盯着她，仿佛她也快成了野兽。
姑娘说：“我是白家渔村的，海上起了飓风，村子被毁了，我和姐姐都被风卷走了，我掉到这里，姐姐呢？”姑娘勉强站起来，四处张望。
“不用看了，这一带只有你一个人从天上掉下来，你要找你姐姐等你养好了再去找她吧，先回我家，……哎，你要是伤得不重，能搭把手帮我抬抬这只豹子吗？”徐亮从树叶底下翻出事先藏好的担架，一个人把豹子拽上了担架。
“你事先备好担架说明你不是一个人。”
“看样子你的脑袋没摔坏，我爷爷会在半路接我，不过这段路得我自己拽。”说着，从腰间解下绳子，把豹子和担架绑在一起，绳的另一头扛在自己肩上就往前拉。“你叫什么，看样子你年纪比我大，我得叫你姐姐。”
“我叫羽砚。”见徐亮拉得吃力，而且山中不时传来鸟兽的叫声，羽砚也想快点走出这片林子，于是说：“别拉了，我和你抬着试试。”
徐亮一听这话高兴极了。虽然摔得不轻，可对羽砚来说抬一只豹子还是挺容易的一点事。徐亮感觉羽砚没什么大碍，这样就用不着在他家里养太长时间，要不然多一口人吃饭，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出了林子，在车道上果然有一个老头等在那里，老人手里拿着根棍子，听见有人走过来问：“亮子，是你吗？”老人没有上前，依旧站在原地。
“爷爷，是我。”徐亮的脚步没有停。
“后头那个是谁呀？”老人家问。
“是我在山中遇到的姐姐，她叫羽视。”徐亮又冲后头的羽砚补充了一句，“对了姐姐，我叫徐亮……我爷爷眼晴不好，只要我出门打猎，他每天都会在路上等着，抬猎物时我在前他在后。”
羽砚明白徐亮的意思，老人眼神差就在后头跟着吧，于是说：“小兄弟，我跟你抬就行了……还有多远哪？”
“前面那个村子就是。”徐亮抬头示意了一下前方。羽砚看见前面村子里果然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到了家，徐亮的母亲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徐亮的父亲、奶奶和妹妹都已经睡下了，弟弟从被子里探出头，好奇地盯着羽砚看，笑嘻嘻地问她：“你是谁呀？是大哥哥还是大姐姐？”
徐亮说：“小弟，她是大姐姐，是哥打猎时遇上的，可能受了点伤。”徐亮给羽砚递过一个饼子盛了碗汤，然后就自顾地狼吞虎咽吃上了。羽砚也饿了，看着眼前热乎乎的饭菜，那就吃吧。
徐亮的爷爷回到家就上炕睡了。徐亮的小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着他们吃，自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徐亮母亲催小儿子赶紧睡，小弟就蒙头躲在被子里不再看了。
吃完了饭，徐亮对羽砚说：“今晚我睡地下，你挨着小弟睡。”
其实一进门羽砚就发现，他家的一铺炕上只能睡下他家那几口人，多她一个其他人就得挤着。羽砚早打好了主意，不跟他们挤在一块儿睡，也不住在他家里，吃了这顿晚饭，自己就离开。一是自己不了解这户人家，做为一个姑娘还是小心点好；二是他们家日子看起来并不富裕，多出自己一个人，恐怕会有人不乐意，另外，自己还得去找姐姐和那个婴孩，是绝不能留在这里的。要是吃完了就离开徐亮不一定会答应。于是羽砚说：“你睡屋里，我睡外面。”
“那怎么行，你今天摔得不轻，再睡外面着了凉可就麻烦了。”徐亮赶紧阻止她，说着穿着身兽皮衣裤躺在地上，“你看，我这身兽皮只要不脱，是绝对不会着凉的。”
羽砚也不和他争辩，推开门，直接跃到院里的枣树上，说道：“小兄弟，今晚我就睡这里，你快些休息吧。”说完稳稳当当躺在一根大约手臂粗的树枝上。
徐亮的母亲自从羽砚进了家门，一句话也没跟她讲过，她看着羽砚睡到树上，关上屋门，屋里很快就熄了灯。
羽砚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还有几块碎银子，还够应付几天的。第二天一大早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唤，羽砚被它们吵醒，她掏出两块碎银放在了窗台上，转身离开了徐家，离开了这个村子。
徐亮的母亲第一个起床，起火做饭，出门抱柴时看见窗台上的碎银一把捡起回屋放了起来。徐亮听见母亲起来烧柴做饭，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出门往树上看，羽砚不见了，他房前屋后地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回去问母亲：“娘，昨晚和我一起回来那姑娘呢？”
徐亮母亲忙着手里活儿，眼皮也没抬，说：“没见着，长着两条腿的大活人谁知她去了哪里。”
徐亮刚有话想说又咽了回去，回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又躺在了被子上。他知道，羽砚不会回来了，这个家，还得要自己来养。
徐亮母亲倒是干得劲头十足，在厨房说：“亮子，今天别忘了把昨天打回的豹子卖了换些米回来，米缸里又没米了，对了，你爸的退伤又犯了，你连去大夫那给他抓些药。”
“啊，知道了。”徐亮穿上兽皮衣服去院子套上马车，拉着豹子朝城里去了。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看见前方一个人，徐亮眼睛一亮赶忙高声喊：“哎——羽砚姐——”
羽砚回头一看，徐亮正赶着马车拉着那只豹子朝这边过来，她猜徐亮这是要去城里把豹子卖了，于是决定搭乘他的马车一块儿进城。羽砚跳上马车，徐亮问她：“羽砚姐，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我醒来时你们都还没睡醒，不想吵醒你们。”羽砚乐呵呵地坐在马车上，看着前方的路，心里一片坦荡。
“那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徐亮知道她家被毁了，姐姐也丢了，似乎她也无处可奔。
“和你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羽砚乐呵呵地看他一眼，又望向前方，仿佛她要找的人就在前方等她一样。
一路上徐亮和羽砚聊着，羽砚看出徐亮这小子挺能干，徐亮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羽砚留在他家，羽砚的力气和功夫一点不比男人差，要是能留下，徐亮就多了一个好帮手，羽砚说：“有些责任是该由自己承担的，也许，这天底下每个人都有他要做的事，别人没法代替，就比如说我，我要去找我的姐姐，要是让你也和我一起去找，那你的家人怎么办？”徐亮听了，觉着也是这个道理，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马车进了城，羽砚和徐亮就分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