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长久的痛苦被过于仓促地搅动,两个人谁都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气氛就像是浆糊,沉闷又窒息。
夜色浓重的时候,我裹着浴袍走去他卧室,这栋别墅里除了我和他以及院子里的草木,再没有别的生物,我们就像站在荒芜之巅的幸存者,幸存也只有满目迷惘。或者迷惘就足够,很多事都是在迷惘中开始在清醒中结束,这次我希望只是在迷惘中开始在迷惘中结束。
他在窗前站着,月色包裹下的背影就像大漠里的胡杨树,成群的胡杨集体守望是一种悲壮;唯一的胡杨独自挣扎是一种悲凉;唯一看见这一幕的我会在悲悯中迷失。
悄声走去从背后拥着他,脸颊贴在他肩头坚实的皮肤上,他的身体轻微地颤一下,一切又归于静谧,终归夜不会永恒,我们没法天真地隐于黑暗如若无存。
“睡吧,你会着凉的。”
他转身看着我,眼眸里满是游动的莹润钻光,他说:“你会和除我之外的男生做这种事吗?”
找不到恰当的说法,并不是没答案,我只能回避说:“太天真,这种问题,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眼睛里朦胧的水润瞬间褪去,柔和的失落变成冷硬的不满,只是欲言又止。我同样没有丝毫勇气揪出心底堵塞的哀愁给他看,或许他看见我的疼痛会理解我的冷硬逃避,不会再憎恨我,但是又有什么用?我没资本和他在一起,分离是唯一的结果,给彼此留下柔软只会在分别后被记忆狠狠刺痛。
“你现在有些憎恨我吧,应该是非常憎恨。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这个样子,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一切,分开了你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原来,一个人在说某一句话的时候确实会心痛。
我只是看着窗外冰冷的月光让眼泪回流,却异常清晰感觉到集聚在我脸上的钻光石头般一瞬暗淡,这种反差就像把我从皎洁的月色中推进无底的深渊,在黑暗中跌落却永无终点,我真的是害怕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彼此痛苦而已,原本,你就不属于这里,只是错误地遇见我,错误地接触我,结果,你终究……我不想愚蠢地为一瞬即逝的所谓的感情受伤害,更不想让你因为卑微我痛苦,所以,全部,都忘掉吧。”
他抬手,轻柔地拂去我脸上冷却的悲伤,说“不想让我痛苦?”他一瞬的冷笑就像划过夜空的冰箭,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已僵冷。
“你懂什么?我因为什么而痛苦?我为长久地和你分离而痛苦,我说我为没法占有你,没资本控制你而痛苦,你信吗?”
他苦涩的表情反衬着激愤的声音,使得每一个字眼都利锥般直戳心脏。但我不懂,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想表达什么,想让我回应什么。我要思考,我要回应他浓重的情绪,但我只能瞪着酸涩的眼睛窒息在混乱里,我甚至再捕捉不到他刚才的言语。
在静默里和他对视,看着他眼眸里逐渐浮现先前的水润光泽,我恍然明白自己这棵自以为是的树和那只自以为是的鸟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把痛苦乘以二丢给彼此背负,而不是把痛苦除以二分给彼此消解。我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一分一秒的留恋都会是一刀一刀刻进心脏的疼。
他轻声说:“睡吧,什么都别想,睡吧。”
我被他从身后推着走去床上躺下,他背向我贴着床沿睡下,我僵直地平躺在他背后,痛苦得像要窒息而死一般。
早上醒来,房间里只有我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只是印象太过深刻。
下楼看见他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站着,阳光包裹下他就像古堡里被时间遗忘,被空间囚禁的王子。我远远地站在他身后说:“没事的话,我回家了。”
在过大过空的房子里那句话有了回音,我听到自己的言语竟觉得残酷,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说?
他转身,目光闪烁地看着我说:“我要去美国了,明天上午登机,四年,你会等吗?”
……
“是吗?这里没有机场,你要赶着回家吧?那么,走吧。”我对她笑,笑得很标准,标准到像是面具。
死寂的沉默里,他低头出去,坐进门口的黑色轿车向西,我低头出去,步行向东,我们的第二次“擦肩而过”就这样静谧、潦草却刺痛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