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书房内,高深正与那男子谈话。男子一身白衣飘逸出尘,眉眼精致,谈吐得体。高深在与他的交谈中越发满意,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秦公子家住何处?”谈了许久,高深终于问出了关键。
“若在下家住齐国,丈人可会介怀?”云朗大大方方地看着高深,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意。
高深不动神色,接着问道:“令尊是何许人也?”齐国秦氏,难不成竟是他?
“家尊临淄秦氏,”云朗看见高深眸中变了颜色,继续道,“丈人许是听闻过家尊。”
高深挺直了脊背,敛了笑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谈笑间似有金戈铁马呼啸来袭,眉目如画卷染铁血山河。这个少年,身上气势太盛,实不是安于平静之人。绾儿若嫁了他,恐是不能安生。
高深往后稍稍靠了靠,声线冷凝。
“公子乃人中龙凤,老夫无意高攀,请吧。”高深下了逐客令。
但云朗仍旧浅笑不变,落落起身拱手一礼。
“丈人且慢,丈人可知令婿曾将贵府千金许配于在下?”
高深猛地站了起来,瞪着云朗高声喝问:“你说甚么?”
“此事千真万确,丈人若是不信自可寻令婿一问。”云朗自信满满地挑眉道,今日他既敢前来,那必定是有了万全的把握的。
“绾儿自幼父母双亡,公子莫顽笑。”高深强压下心头怒火,每回只要一想起那抛妻弃子的薄情寡义之人,他便忍不住要大动肝火。那个浑球,辜负了夕儿一生,如今又要来破坏绾儿的终身大事,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他得逞。
高深双目几欲喷火,右手握着案角“咯咯”直响。
“直言当朝国君已亡,丈人还是慎言为好。”云朗话音刚落,便见高深的身影晃了晃。
高深盯着他,目光渐显苍凉。当初我保不住夕儿,如今难道连夕儿的骨肉也保不住不成?
“他若是还有一点儿良知,这么多年也不会对绾儿不闻不问。绾儿身为金枝玉叶,却永远见不得光。你问问他,他还有一点儿为人父、为国君的意识吗?”高深指着天边,老泪纵横。
“枉老夫一生为官,从未对不起他大周的天下,可他又是怎么对待我高家的?夕儿无辜被贬,不明不白地被烧死在清秋寺,兖儿失踪他漠不关心,绾儿出世他亦不闻不问。你问问他,他还有良心吗?”
高深一想起高颜夕幼时承欢他和妻子膝下的场景和他最后一次见到高颜夕时她消瘦的样子,心里的恨便止不住地蔓延。
此刻,云朗看到的是一个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老人,这位闻名于朝堂的御史大夫高氏,卸下了誓死忠谏的外装,扶着书案,哭得肝肠寸断。
“若我以周国江山为聘,您可愿将我的世子妃许给我?”
高深怔住,抬眼看他。眉眼依旧精致,但不复之前一直淡淡地笼着一层慵懒的漫不经心,此时此刻的云朗身姿笔挺,白衣欺雪寒压剑光,双眸熠熠生辉似明月皎皎,眉间一点气势直冲九霄。
那一刻,高深相信了他的誓言。
但随即理智回笼,皱着眉问他:“我大周江山岂是尔等皆可染指,少年郎切莫太过狂妄。”
云朗勾唇一笑,瞬间冰消雪融春意浓浓。高深恍惚间看到了大地回春,鸟语花香,但只一瞬,再定睛一瞧,眼前还是那个精致的少年。
“江山奉与贵国大皇子,十里红妆迎我绾卿为妻。如此,可好?”
“老夫就是再无能,也绝不会将孙儿的终身作赌注。”高深拂袖冷哼,显是不悦。
“届时周兖将继位为新皇,只要他一声令下,令嫒将沉冤得雪,将以太后之尊葬入皇陵,灵位请入皇庙,享永世香火供奉。而绾卿也将恢复皇室真身,成为大周唯一一位长公主,再不用活于阴暗之下。高家也再不用蜷缩于益州受人排挤,成为大周第一世家。您确定要因一己所谓的正值而耽误所有人的大好前程吗?”云朗在赌,赌高深的恻隐之心,赌他对绾卿和高兖的歉疚之情。
紧张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高深的额角甚至沁出了几滴冷汗。
“容我想想,若绾儿首肯,老夫再应你便是。”高深妥协了,高颜夕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不忍自己女儿的灵位一直孤孤单单地被供在清清冷冷的尼姑庵中,他知道夕儿心中还是挂念着那个人的。
云朗告辞,临走前瞟了一眼紧闭的书房,墨眸中掺着淡淡的复杂。
卿卿从小寄人篱下,虽有一个疼爱她的外祖父,但总归是个外人,这丫头有一股子傻劲,受了委屈也定不会告诉高深。
云朗眸中隐隐有几分疼惜,交织着满满的柔情。
“卿卿,只三月,我便来迎娶你。这一世,再无人敢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