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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刚放亮之时,马九阴在数十名众黑狼军大将的族拥下,带着大队黑狼军骑兵,如黑潮般地涌进大唐皇朝政权的核心所在——大明宫。

马九阴此时阴鹫的脸上,闪着无法克制兴奋,他双目如刀,狼视着整个在黑狼军铁蹄下颤抖的皇宫。

当年吉利可汗都没有做到的事,我马九阴终于做到了。只是他没有想过,当年的大唐太宗皇帝,是多么地英明神武,岂是李慕鱼所能比拟的。

他已完全沉浸在征服者的狂喜之中。

如果他亲自领兵追逐狼狈出逃的大唐皇帝李慕鱼,以他五万黑狼军来去如风的速度,大唐还真说不定亡在他的手里。

黑潮涌入丹凤城楼下的三道巨大城门,马九阴望着张灯结彩的丹凤广场,不由愕然地问手下的大将:“大唐天子究竟在搞什么?庆典?庆祝我吐蕃二十万大军如飞而至?我吐蕃大军一路东进,攻城掠地的也折腾了几个月,难道大唐天子竟浑然不知道?”

说到此,不由叹道:“遇到如此窝囊的对手,真是人生憾事!”

此语说毕,数十名手下大将,皆然狂笑。

笑声中,却听见一阵悠悠的琴声,不轻意地传来。

通过高耸的丹凤城楼下,黑狼军高举着雪亮晃眼的马刀,拥着马九阴一涌而入,魏峨的庄严的含元殿前,是宽敝空阔的丹凤广场,只见整个巨大的广场上,皆是散乱的花纸,花灯,和各种乐器,无数的太监宫娥女优,正神情惊惶狼狈四下奔蹿。马九阴正要将手中玄铁棍向前一指,下令众手下将整个皇宫来一次大洗劫。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含元殿前百来步左右,立着的一座巨大的白玉莲台上。

只见莲台上,一名身形修长的女子,臻首上,梳编得极为精致的凤首高髻,插着一支金光闪闪展翅欲飞的凤钗,加上身上一袭轻荡飘拂的火艳霞衣,逶迤一地,整个人显得艳丽而华贵,和一种让人觉得不真实的飘渺虚幻感。

那女子水波不惊的容颜上,有着让人无法逼视的清丽柔韵之美,唯一双宛如一剪秋水的凤眸里,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她,正随着那悠扬,高古,苍茫的琴声,轻轻地舞动着。

琴声中,那一舞,飘渺如飞……

只见她左臂下拂,右纤臂微抬,轻纱扬起,露出一截欺雪胜霜的臂肌,纤指起伏轻晃,臻首上仰,玉颈鹤引,如召似唤,迷离若梦中,却是极轻极柔的一转,轻飘如流的火艳的霞衣于是就那么飘荡开来,一丝娇媚如酥的笑意轻轻浮上佳人的玉颊上,加上眸子里的淡淡忧伤,那一丝轻笑,足以倾国倾城……

随着她的轻旋转动,她那妙曼无匹的身影,若隐若现,魅惑得人人俱醉。

然后,她一静,而深深地低垂臻首,众人只见她背颈如雪,高髻如云,三千青丝编织成三生三世不断的缘。

高举的纤臂轻快地下沉,蓦然又向上扬起,皓腕上银质的手环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悦耳之极。同时借着晨光又划出耀眼的美丽的弧线。

琴声急,声声催,梦缱绻了今生,唯有舞中一醉……

急速的旋转,霞袖上下翻飞,缭乱了视线,琴声,手环撞击声相映相合,如此完美,美到,令人心碎。

好一场《飞天舞》,好一场《有凤来仪》,即使独奏也不显单调,独舞也不觉寂寥。那一曲,那一舞,此情此景,怎又不让人黯然泪下。

琴声一息,一声叹息悠悠传来,那是弹琴者,也是听琴看舞人。

弹琴者在含元殿下的两条龙首道之间,临时搭建的乐师台上,此人一身白衣如雪,面容古拙而苍老,正按琴长泣,泪流无声,却正是大唐第一乐师张月狐。

那听琴看舞人却静静地坐在含元殿之顶的琉璃瓦台上。只见一身落拓白衣之上,沾满血迹汗渍。清秀神俊风华绝代的容颜上,有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与沉重的疲倦,满是无奈的神情里,还有一丝悲愤,一丝憔悴。一双满是忧郁哀愁的大眼睛里,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却沉重地迸裂出一丝快意来,感性的唇角上,也情不自禁地挂起一丝不经意的微笑来。

我来了……

我终于飞过千山万水来看你了……

君,一切可安好?

从此以后,不在妄自非薄,不再妄顾一切,不论生或死,都要与君在一起……

殿顶之人,正是卢销愁,而那莲台上的舞者,正是他心头十余年,日思夜想,千呼万唤的心上之人朱轻梦。

正时她正微抬臻首,二人和泪相凝无语。

整个天下,此时,唯有你,唯有我。

四面八方,如黑潮般,正一涌而上的黑狼军,不由在那琴声与舞姿中,渐渐地将马速放慢,离得越近,那速度竟越慢,到最后,个个木然地礓立在马上,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生平仅此一见的一舞……

卢销愁轻轻地自怀中掏出白玉长箫来,轻轻放在唇角边,一边用期许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佳人,一边将凄美的箫声吹彻……

多少年来,一直为佳人,为那一份如饥似渴的爱慕,为那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不知吹过多少遍的《凤求凰》曲子,此时,正悠悠从卢销愁手中的白玉长箫中飘将出来。

朱轻梦轻拂眼角泪珠,玉唇微展,惊鸿一笑,随着那一笑,纤臂一展一拧转,纤腰一扭一轻旋,舞姿又起。舞动时,她一双眸子一直深深地凝视着他,宽慰着他……我这一生,也如你,这样寂寞地活着……

此生,为君,做这一场,最华丽的舞……

随着朱轻梦舞姿一起,乐台上的张月狐将琴弦一拨,轻快的琴符跳跃而出。而殿顶上的卢销愁紧跟着箫律一转,竟应和着那琴声,只听见琴声轻跳,箫声悠悠,二者相辅而交溶在一起,和成天作之合的一曲。

而莲台上的朱轻梦,臻首微抬,双臂低低轻挽轻转,身形袅袅轻旋,舞的正是《飞天舞》的第二场《百鸟朝鸣》

《飞天舞》共有五场,本有每场数百乐师齐奏,千名歌伎相和,万名舞者伴舞,此间善有各种匪夷所思的奇妙情景点缀,只可惜此时众人皆逃四下狼狈逃窜……只剩下女主角朱轻梦一人孤零零地舞着。

琴箫无间,或齐鸣,或相和,将一曲曲曲子,不停地演绎着,而朱轻梦,一场一场地舞罢,从第二场《百鸟朝鸣》到第三场《灵凤沐霞》,到第四场《凤凰涅盤》朱轻梦越舞越神彩飞扬,明艳动人,如浴火重生的凤凰,又似化茧而出蝴蝶,似在绽放这一场生之中最美的光华,也似在为这一场惨痛的国殇做最唯美的祭奠。

舞至第三场《灵凤沐霞》时,朱轻梦脚尖轻轻地暗置于莲台上的机关上一点,一团轻梦自莲台上袅袅升起,待轻烟刹时散去,朱轻梦已换做一身白绸轻纱,在轻柔的琴箫声中,做那轻灵漫舞。

舞至第四场《凤凰涅盤》时,朱轻梦再启机关,一时之间,莲台四周火焰冲天,礼花彩纸齐飞,如浴火重生的朱轻梦又换做一袭拽地七彩舞衣,昂立在怏怏升起的莲台上的朱轻梦,如仙子临凡般,更加明媚动人。随着琴箫之声变幻,朱轻梦的舞姿也变得时而凝重,时而轻快……

最后一场《凤舞九天》时,九道红色绸带,自莲座上,向四面乍然弹出,在半空中奇妙地盛开成如莲形花辨。

飘然而起的朱轻梦,在红色绸带弹出的瞬间,竟又换成一身凤翎雀羽轻衣,随着越来越高昂激越的琴箫之声,让人不可思议的奇妙之事发生了。

只见朱轻梦五指箕张,轻轻向天上做虚抛状,立时有一道红绸,自朱轻梦左手间如蛇形般向天上直蹿而上,随着琴箫那时而高昂激荡,时而而轻快灵动音符,朱轻梦飘然如飞地轻舞着,踏着那弯曲如蛇的红绸,如绕虹而飞的凤凰,不停地向天上走去。待走到红绸的尽头,复将箕张的右手,再向天上将虚抛状,立时又有一红绸蹿出,,朱轻梦再次一边舞动,一边踏着那红绸向天上走去……就那样,一直走到红绸的尽头,方以右手,抓着绸端,吊在半空中,做着各种飞旋飘荡的绝妙舞姿,那情景,就像一只美丽凤凰,在天和地之间交接处盘桓,即为自由而飞的喜悦而翩翩起舞,又似怀着对人世间的的万般眷恋,而恋栈不舍,难以就此离去。

好一出《凤舞九天》,好一场《飞天舞》!

在场的数万黑狼军,包括以马九阴为首的吐蕃大将,无不被眼前奇景,震憾得目眩神迷,心魂俱丧。这一场冠绝天下的《飞天舞》,如此美妙而不可思议,似梦若幻,已将当场所有人的梦破碎,将魂抽离。使之忘了身处何地,所为何事……

一时之间,只听得叮叮当当,响声不断,无数的马刀,从黑狼军骑士手中堕下……

随着无数兵器随地之声传来,马九阴霍然惊醒,他双目如狼眼,凶残地盯着天上翻转飞旋的朱轻梦,心里道:“如此奇妙女子,不论用何代价,我也一定要得到她……”当下发出如狼长嗥,嗥声一起,三军全醒,各各惊惶失措地望着马九阴。

马九阴身边一员大将抹了抹额间的冷汗道:“如此情景,难道是障眼形产生的幻觉?那女子莫非妖孽……”

马九阴盯着天上的朱轻梦道:“不!她用的是‘虚气凝形’之术,你们只盯着上面看,却忽视了下面那道红绸的下端,此中玄机,就是在下端处。正是以此下端,插在莲台上做为支撑点,然后上面的那道红绸与之相系,只要她以‘虚气凝形’之术,以极阴极寒之真气,凝结成坚冰将红绸冻住,再配和绝妙的轻身术,和透人产生错觉的姿式,就可以做出如此诱人至幻的飞翔之舞。不过要做到这些只有沌阴真气达到至臻之境方有如此功力,能修练此术者,必是心灵至沌的处子之躯的女子……”

说到此,双目喷火般地盯着天上的朱轻梦道:“如此绝代尤物,至死也不能放过!”

说毕,再次引颈长嗥,一时之间,三军皆从,嗥声震天而起。

此时《飞天舞》已近终结,天上朱轻舞越舞越慢,而琴箫相和之声,也渐渐变得余音袅袅……张月狐本一直沉浸在舞乐之中,此时犹然惊悟,本来离弦的双手,忽地灌满真气,当下用力在弦上一抚,一阵激越高亢,而悲绝天地的琴声,惊然响起。

琴声起时,舞已歇,箫已静。

伫立在天空中的朱轻梦,和静坐在殿顶上的卢销愁同时霍然惊醒,从物外神游中,将思绪收将回来。

只见卢销愁徐徐站起,临风而立,向半空中的朱轻梦张开双臂以虚待。朱轻梦灿然一笑,也是双臂一张,跃离红绸,如仙子临凡般向卢销愁徐徐飘来,刹那之间,二人在含元殿顶,紧紧相拥,这一刻,期盼太久,这一刻,仿若永恒……

琴声如无形的万缕飞矢射过,逼得最近的数百名吐蕃骑兵纷纷捂着沁血的耳朵,惨叫堕马,马九阴见状,冷哼一声:“好霸道的‘虚气雷音’!”接着全身真气一沉,正要再次长嗥,忽觉一道无形而有实的劲风割面而来,大惊之下,急忙将身形滑向一旁,只觉脸上一寒一痛,伸手一摸时,只觉脸上血珠瑟瑟渗出,竟被划了一道寸许长的细长口子。

却听见扑嗵一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名大将,霍然随马而亡,竟是印堂被那无形劲气划破一道寸许深痕来。

含元殿上,卢销愁挽着朱轻梦,只见佳人在怀,温软如玉,玉容清丽无匹,肌肤欺霜胜雪,风彩悠然醉人,此情此景,几疑在梦中,一时之间,不由看得痴了。却见朱轻梦纤指一伸,在卢销愁眉间轻轻一揉,红唇微抿,嗔怪道:“以后不许你老是皱着眉头……”

卢销愁被那微凉的手指一碰,心神一荡,悠然回过神来,方信眼前一切是真的,忽地想起当前之事,携着朱轻梦的手,一道向下看去,只听此时琴声一转,变得悠然愁怅起来,朱轻梦玉容微红道:“师傅是让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卢销愁也叹道:“张先生已存殉国之心,国之将亡,竟只有先生独显风骨仪表,足见张先生高义!”

此时马九阴长嗥一声,身形离马跃起,如箭般向乐台上的张月狐射来,强横无匹的真气,随着马九阴玄铁棍一棍凌空劈下,逼得张月狐白衣霜发,向后倒飞狂舞。

琴声又变,变得悲厥沉重,张月狐身为梨园乐师之首,平生弹的最后一曲,正是改自《楚辞》中屈原的《国殇》曲。

在马九阴强横的真气催逼下,古琴震裂,琴弦崩然而继,十四道残弦,在张月狐双手全力一拨之下,如利箭向马九阴射去,同时张月狐身形一动,轻飘飘地向后退去,砰地一声,后脑重重地撞在乐台上方,龙首道的白玉雕栏上,血沫飞溅……

半空中,马九阴将手中玄铁棍用力狂搅,棍带出的狂涛巨浪旋涡圈劲,与飞至琴弦相交,轰地一声,骇然炸开。

马九阴身形不停分毫,直冲而至,一棍,将张月狐堕下的遗体,自胸口一棍刺穿,定在墙上。

此情此景,落入朱轻梦眼里,朱轻梦美眸堕泪,悲绝地惊呼:“师傅……”

卢销愁低头一叹,用力拉着朱轻梦的纤手,正要向后殿奔去。却见马九阴拔出玄铁棍,长嗥一声,将棍用力向地上一插,汉白玉地板轰然龟裂,借着那一棍之力,马九阴的身形呼地直蹿而上,在踏上含元殿顶的瞬间,手中玄铁棍呼啸着一扫,掀起一排排琉璃瓦,向卢朱二人背影狂风暴雨般射去。

含元殿下,五万黑狼军长嗥不断,雪亮的马刀乱晃,铁蹄雷动,如狂潮地漫过含元殿,向整个大明皇宫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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