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任青元来到坟墓山里。张家在中心城历代富有,所以他们在坟墓山也占着地理好的位子,祖祖辈辈的坟墓都被安置在那儿。
“但覃男霸占张家的府邸和财产后,坟墓山就再也容不下张家的祖辈了。他们把张家的坟墓挖掘出来,扔到无名氏的坟堆里,专供野狼吃。”任青元表情淡淡地,口气也听不出什么。高山上清晨的湿气几乎沾湿她的鞋底,山中阶梯上的泥土脏了她橙红色布鞋尖。
京城里的裙衣是偏长的,如果走在平路上还不需要人专门提起裙底,但如果爬山就不行了。坟墓山一层一层阶梯小路直通山顶,阶梯旁有零零碎碎的坟墓安置着,每一层阶梯都有条小路可以直接走到坟墓。
后排女婢们小心提起任青元淡蓝色的裙底,任青元就边走边说着:“那么多年过去,张家的尸骨早就被那几个野狼吃掉了。我不忍心他们连个坟墓没有,所以就在坟墓山最好的位置给他们弄个衣冠冢,就当留个念想。”
女婢也道:“幸好还能找到张府几位主子生前用过的东西。”
任青元很快走到坟墓山顶,目光扫视着一排排坟墓,最终落在张府墓碑上,随即眉头一皱,大步跨上前:“怎么回事?张家墓碑上有人放着白菊?”墓碑前除了放着一束白菊,还放着橘子。
女婢诧异地:“这张家已经没了亲戚,谁会这么做呢?更何况这衣冠冢刚刚做好呢。”
任青元眉头一展:“大概是别人放错了,扔掉吧。过了那么多年,应该没人记得张家,也不会特意过来祭拜。”
女婢领命,走上前弯腰正要拿起白菊和橘子,却被藏在树后的人一拦。
“别扔呀。”连学承按住女婢手腕,捏住她脉搏微微用力,女婢吃痛一声不由自主松手,随即他把东西放回去:“到底是别人一番心意,扔掉多不好。”他动作实在太快,任青元反应过来时,连学承已经抢过女婢手里的东西重新摆好。
任青元扬起淡眉:“竟然是你?”
“怎么就不是我呢。”连学承拿起点燃的香烛又拜了三下,颇为尊重地:“对不起呀,没和五娘说清楚,惊扰你们了。”把香烛插到泥土里。
任青元无奈,微微示意女婢。女婢们便上前把早已准备好的水果放上供桌,然后点了三根香烛。
任青元接过香烛,也拜三下。
连学承倚靠在大树上,目光一直落任青元身上:“张家和你也并没有血缘,你自小又生长在公主府,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对张家如此眷恋呢?我思来思去,也只有几年前的一场宫变是起因了。只有宫变,你才有可能与张家这类富商接触到。”
任青元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我以为你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在我身边安插那么多眼线,这么点小事情都打探不到?”
连学承叹笑着摇头:“五娘,这件事除了你父母和你,谁都不知道。你阿爹阿娘恐怕也早已经把张家忘到脑后了,否则他们容不得覃男和路府这么嚣张。”眼睛深邃地:“你心很大,可是人是非常懒散的,什么事情都不愿去做。但覃男就不同了,你策划一场游戏,又亲自参与这场游戏,就为了亲自欣赏到覃男的绝望。”
任青元嗤笑地:“我有多大能耐可以让他绝望呢?你高看我了。”干脆掀开裙摆,坐在地上,手指抚上墓碑:“张家他们一家人都是好人呢。”
连学承顿时明白她想说了,也学着样坐在地上。
“宫变真是惨,阿娘和哥哥们被前朝那个狗皇帝困在宫里不得出门,阿爹当机立断分了两批侍卫,一批侍卫保护阿姐,一批侍卫保护奶娘和我。为不引人主意,我和阿姐分开走。”
连学承顿时明白地:“你在襁褓时,就有记忆了。”
“隐隐约约记得一个大概。”任青元不会承认自己完全记住,这毕竟不正常:“张家这时候是上京游玩的,他们住在中心城,完全不知道京城风声很紧、人人得以自危。等到他们知道时,已经到了京城郊外。而那狗皇帝已经派人追杀我和阿姐,我只记得追杀我的人追得非常紧。奶娘见到张家人,便把我托付给他们。随后侍卫们找了一个死婴,把皇家玉佩系到那死婴衣服上,最后奶娘和他们一个个自杀,造成我已经死掉的假象。”
连学承眉头一动:“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们猜到我和这场宫变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但又不是很肯定。因为前朝狗皇帝做得事情,很多望族新贵担心牵涉到孩子,接二连三把自己的子女送出京城,皇族的人也这样做。而这狗皇帝就发狂了,错杀了很多孩子,甚至不少平民的孩子也这么死掉。这场恐怖的闹剧直到外公连夜赶到京城时才结束。当时京城的兵力被狗皇帝掌控,除了外公能够破掉京城,谁都没办法。”任青元冷笑地:“这狗皇帝当时只想扶持自己的爱子上位,他想到会有很多人反对,但估计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其实仔细想想,狗皇帝本就是昏君,最后事情变成这样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张家人不忍心又一个孩子死在误杀里,就这么抱着任青元连夜赶回中心城,对外宣称是他们家亲戚的女儿,暂时寄住在他们家中。那时候张家人也早已做好养她一辈子的打算,悉心照料——直到外公登基,阿爹阿娘找到张家,将她带回公主府。阿爹阿娘为还恩情,特意送了厚礼,允他们家日后有子必成朝臣,
连学承听着也是感慨:“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心软救下的孩子会是公主之女。”
“我已经查过了,他们家到死也只有一个独女。”任青元口气淡淡地:“他们家是好人,夫妻和睦,女儿孝顺。如果没有覃男,张家就会顺顺利利幸福美满。你说,为什么好人不能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