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几回去后不一会儿,果真让几个小厮送来了六个沉甸甸的大木箱。我让人放在堂屋里,已是近傍晚时分,估摸着这会儿太子应该在慕贤堂那边招待男宾,太子妃应该还在水榭那边陪女眷听戏,于是我溜出了长熙阁,避开水榭那边,顺着花园的一条小径向外院走去。经过一片假山,我隐隐看见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夏初和秋染一头一个站在假山两边,我想了想决定绕过去。既然是要给太子妃一个惊喜,自然是不能让她的婢女发现,况且我不愿意让骆寒衣知道我去找叶澜修,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咱也得注意一下别太给人家添堵。
今日府里来了那么多的宾客,仆役们都在慕贤堂和水榭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夏初和秋染想来是没有料到此时有人从花园过来,根本就没向我这边转头,让我顺利地利用假山的掩护,钻进了两座假山间的缝隙。
刚要钻出去,就听讲山石那边有说话声传来。一个女声清冷冷的声音说道:“表哥不要再问了,寒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另一个是男人,不耐烦中隐含着恼怒,“你身为太子妃,对太子的事情却一问三不知,你是怎么掌的太子府?”
我一听这个声音就条件反射地打哆嗦,记忆太深刻了,二皇子叶澜昊。
我悄悄地向外伸伸头,看见假山后面一片青金色的衣角和一个身穿百蝶穿花大红锦衣的苗条身影,赶紧又缩回头来。我本来不想偷听,此刻却是避无可避,走都走不了,原路回去很容易被守在外面的夏初和秋染发现,闹将出来,没人会相信我不过是偶然路过,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更别提还有叶澜昊在,他可是个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主儿,撞到他手上,可没我好果子吃。于是我只能维持着一个僵硬而悲催的偷听姿势。
叶澜昊继续道:“表哥也不是逼你,只是如今朝堂上多有变数。太子自上次遇刺后,说是得了癔症,可是心智才干却更胜从前,近日协助父皇处理朝政也是有模有样,前几天在朝堂上提出摊丁入亩,屯兵垦荒,父皇竟然支持他。朝中那些老不死的又开始鼓吹什么太子身份尊贵,惊才伟世,有太子辅佐,我朝必能重现圣祖时的盛世景象。”说到气愤处,他一拳锤在了山石上。
新政这事儿我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见叶澜修从宫中回来后总是愁眉不展,问他才知道在朝堂上两派大臣为了国家赋税的事儿争论不休,目前的天煜国仍使用人头税的赋税制度,称为“更赋”。一边大臣说国库空虚,但军耗巨大,每年花费在屯军戍防上的银子已是当年岁入的六七成以上,所以应增加赋税,另一边说苛捐杂税猛于虎,百姓已然活得辛苦,再加重税收必定会使民不聊生。我一下子想起大学里历史课上讲的摊丁入亩,以耕养军的办法。当年林越学的是理科,并未选修历史,对历朝历代的政事自是不如我了解得多。因此,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了叶澜修,虽是一知半解,好在叶澜修也只是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翌日他在朝堂上将摊丁入亩、屯兵垦荒的概念提出来,立即引起朝中的轩然大波,虽然保守派认为新政太过冒险,甚至摊丁入亩还会影响士大夫的切身利益,但是大多数的朝臣仍认为太子思维标新,开创了先河,因此大加赞赏。圣上也点头应允,并下旨拨出江南两省试运行摊丁入亩的政策,同时让驻守岭南的大军开始利用练兵的间歇开垦荒地,以耕养兵,自行解决军队部分的口粮问题。一时太子的名声大振,拥立太子的朝中老臣均欢欣鼓舞。
此刻叶澜昊提起来仍是愤愤不平,他向骆寒衣道:“表妹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刻松懈,父皇交代的事儿,哪一件我不是豁出命去做。论才干,我强他百倍,论人脉,朝中拥护我的人一呼百应,凭什么父皇和那帮老臣那么拥立他,明知道他是个断子绝孙的废物也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不许你这么说他!”骆寒衣冲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太子殿下除了……于其他处德行无亏。”
“哼,怎么?到了如今,你还为他说话?自你嫁入太子府,他可曾在意过你,可曾跟你举案齐眉,可曾拿你当过妻子?他不过拿你做个幌子,做个摆设,整日跟男/宠艳姬鬼混在一起。他如此地作践你,视你为无物,你为何还为他掩饰。”
“可他……不管怎样,都是寒衣的夫君。”骆寒衣坚持道。
“夫君?”叶澜昊声音嘲讽而冰冷,“他连洞房都没跟你入过吧!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夫君。”叶澜昊换了一种口气,一副知心大哥哥的口吻,“寒衣别傻了,你是骆家最出众的女儿,当初把你嫁给太子还以为是给你寻了一个好姻缘,将来母仪天下更是骆家无上的荣耀。可是如今说起你来,母妃和舅舅都是叹气不止的。天煜国贵妃的亲侄女,太子的正妃,未来的国母竟然比不上一个卑贱的男/宠!这口气即便你咽得下,母妃、舅舅和表哥我也咽不下。好妹妹,等表哥掌握天下大权,定救你出这火坑。到时候再为妹妹寻一个良配,肯定让妹妹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