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复读班里有希望
回头望去那些静影沉璧的教学楼,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这边的考生在离去的同时,那边的低年级学生又背上书包进教室了,颇有些前仆后继的味道。
我们暂不估摸成绩的好坏,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我们度过了黑色七月。我们就像刚刚走下战场的勇士。这是考生的同一意识。
(4)班的同窗不管以前是不是好友,也不分了男女,愿意去喝酒的就一同去。
50多人的班级去了一半的同窗。
这些刚刚走下战场的学生,开怀畅饮的庆祝到了夜里二十三点,才记起了要回寝室。
从夜市出来后,(4)班的人就散了,401的都住寝室,就散漫地往学校走,学校的大门还没有关,可寝室大门是早已关了的。都在宿舍楼铁门前埋怨如何是好?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斜靠在墙壁上的沈丰一拍胸脯,打了个嗝,说,没事,包在兄弟我身上,保证让大家进得寝室里去睡觉。
大家一听,赶紧七嘴八舌,什么办法,快说啊!
你该不是想着让大家一同睡操场吧?
看你那熊样,早就不行了,还一股劲的要酒。
沈丰一挥手说,不存在,来,大家跟我来。
沈丰引领着大家来到宿舍楼的例外一端高墙下。他朝着从宿舍楼壁面上垂下的一根铁水管一指,大家就明白了,高兴起来,耶!是个好办法哦。
老小子,什么时候发现了这条神秘通道的?有人问。
还不是以前在外面看电影,看晚了回不到寝室,急出来的呗!有人替沈丰回答。
耶!什么电影哦?又有人问。
还不是那种呗。有人就说。
沈丰见有人拆自己的底,急了,说,你们做还是不做了啊?
都等着回去睡觉呢,咋不做了呢?
我们是不是沿着这根水果一直爬到七楼啊,我看好高的哦,有个眼镜就在那里担忧道。
黑暗里听得啪啪的两声响,动手拍人家脑袋的那个人气道,你他妈的猪头啊?宿舍楼安装了大门,可不至于每层楼道他都安了大门啦!学校会这么有钱吗?我们只要爬到三楼就行了。真蠢!
众人听了开怀大笑。
沈丰就一马当先,引着大家攀水管,撅着个屁股像猴子。后面的猴子就一个跟着一个往上爬。
沈丰不从一楼二楼窗户处进去,是因为一楼二楼窗户那里安装了铁条,撬不开。从三楼以上就没有安装了。沈丰心里有数。
沈丰攀到了三楼窗户边,打住了,原来窗户被人从里面锁上了,沈丰腾出手来,用力的摇晃,就是啃不动它。再往里瞧瞧,黑乎乎的走廊上没人。
沈丰朝下说,窗户被关上了,拿砖头上来。
一块板砖很快就被下面的人递了上去,沈丰接到砖头以后,操起就是一下,只听哐啷一声,玻璃碎了,窗户被打开。攀在水管上的人一个跟着一个从推开的破窗处翻了进去。
沈丰得意地说,你们看,我们像不像香港皇家警察里的那种飞虎队啊?飞檐走壁。
众人哈哈大笑。说,像,像。
明月当空,印证了这里的一切,一条条动作敏捷的黑影钻进了宿舍楼。那可是二十岁的夜空。他们在学校干的这最后的一件事。
二00二年夏天的八月份,县城车站,公交车的一个急刹,甩动了车上所有的乘客,邰正宇极不情愿的从睡梦着醒来,抬头一看,熟悉的高楼大厦,到了。居然又到了。
抬头看看刺眼的天空,空气中阳光爆裂,灰尘飞舞,依稀记得这样的光景似曾相识,对了,这不是去年来学校报到的那个时候吗?我是生活在去年的那个时候还是生活在今年的这个时候啊?邰正宇突发感慨,如果还是在去年的那个时候,就好过得多了,起码好多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也就谈不上会有一路的伤心绝望。
这样的建筑,这样的小树,这样的路牌,过往的人,历历在目。不变的似乎永远不变,要变的瞬息万千。
公交车的售票员一直在说终点站到了。
邰正宇跟着众人下了公交车,然后刻不容缓的就招手打出租车,一溜烟似的从城市的这头逃跑到了城市的那头。
路过三中时,邰正宇极力的想逃避它,却又不得不看见了它。它已经成为过去,那么未来又将在哪里?
城市的另一头很快就到了,邰正宇下了车。这个终点站到了,而往下怎么走呢?邰正宇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归宿的地方。心中翻涌,往事浮现心头。
七月二十三日的夜里,邰正宇在床上做着噩梦。
他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赶了好长的路,身心疲惫停下来时,回头就望见身后有团很大的张牙舞爪的黑影正朝自己的方向压了过来,他翻身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跑,无论他有多么的努力,他跑得多么的快,那团黑雾都漂浮在他的头顶,紧随着他,时时刻刻都有将他吞噬的可能……
梦醒后,邰正宇满头大汉。
翌日,有同学打来电话说可以查高考分数了。
这一刻又不知道会牵动的多少人的心。有的会笑,有的会哭。
邰正宇打心眼里不想在今天查分数,第六感告诉他有些不妙。可爸爸、妈妈又催得紧,他不得不拿起了电话,跟着语音提示,挨个挨个的按号码,心里惴惴不安,犹如钟表的嘀哒响个不停。
邰正宇可从来没有这样畏缩过!边想时,那边报数了,语文96分……
总分360分。
邰正宇放下电话,双眼直愣愣的,他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无底洞,无底洞黝黑、潮湿。他也失去了知觉,从那边报出语文96分的那刻起,就失去了知觉。妈妈在一旁催促得紧,你倒说啊,多少分?
邰正宇被摇醒了,不相信,又拿起电话查询,那头依旧报的是总分360分。
天塌了下来,邰正宇一脸愁苦的走开了。爸爸、妈妈则愣在了那里。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肯定弄错了,我儿子的成绩我又不是不清楚,肯定是弄错了。
两老又拿起了电话。
知晓分数的那个白天起,家里就异常的安静了,似乎谁的动作稍大了点,都会惊动起别人的神经,都会引发一场灾难。
爸爸、妈妈强作欢颜过了三天,就忍不住的发作了。
爸爸、妈妈是在饭桌上因为一件小事吵起的。邰正宇只劝了句,别吵了。
爸爸就大发雷霆,你一天在学校做些什么?我真不知道你联考时的那些成绩是怎么来的?信口雌黄的说自己联考时考了年级第几,第几呢?你看你今天考的那点分数。
事实胜于雄辩,邰正宇无言一对,只好放了碗筷。走出门的当儿,爸爸还在大吼,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邰正宇不恨爸爸的恼怒,他可从未这样生气过,邰征宇倒希望爸爸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要是憋在心里就会伤身子的。是自己欺骗了他们,以前自己的成绩那么的好,是块保准能考上重本的料,可偏偏作文写跑了题,文综填答题卡时对错了号。
是自己考砸的,能怨谁?他能理解爸爸的心情,定是爸爸在亲朋好友面前夸下了海口,叫他们等着看自己这次高考的好,说不定已经选好了请客吃饭的日子。
可事与愿违,邰正宇没有让亲戚朋友看到成功不说,连自己的前程也整没了,连累了爸爸脸上也没有了光彩。
亲朋好友不时的来询问,更加重了邰正宇与父母之间的矛盾,邰正宇感觉在家里已经呆不下去了,只好去了学校,打算复读。
那么,邰正宇,你平时成绩那么好你高考时写跑了题干什么?你平时成绩那么好你填个答案对错了号干什么?
邰正宇被抛弃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拆台!
邰正宇苦恼地从记忆中挣扎出来,抬头间,县一中已经到了。因为师傅已经把车停在了县一中的门口。
这才八月末一点点,学校还没有正式上课。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有不少人,校门口的门卫没有阻拦,邰正宇就进了学校。
通向教学楼的路的两旁簇拥着万年青,绿得发亮。路两旁的墙壁上挂满了青腾,青腾上点缀着几多白颜色的花朵。不知道是不是喇叭花之类的。走上400、500米的路程,绕过几棵法国梧桐,豁然见着学校高三年级的招生专栏上写着,600分以上的免费,500分——600分的收取500元,400分——500分的收取1000元,400分以下的收取3000元(名额有限)。这是文科的招生收费标准。
原来教育事业不是用来教化人的,而是用来安排前程求取功名。
邰正宇在红纸的左下角找了个复读班老师的电话号码,记在笔记本上后,又按照指示去了他的办公室。
那班主任秃顶,四十左右,一脸的笑容可掬,邰正宇还站着,他就在他的办公桌前问邰正宇原来在那里就读,七月份考了多少分。
邰正宇如实相告,说360分。
那班主任立刻收起了笑容,转晴为阴,说400分以下的名额有限,你知道不?我这里已经招满了。
邰正宇听得出他的话里的意思来,只好出门。出了校门才猛然见着右手边的墙上用红纸黑字的写着,北大3名,清华2名,浙江大学1名,复旦大学1名……
邰正宇看着看着那起眼的红纸黑字就头晕眼花,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踉跄了几步。天色渐晚,举目无亲,只好去投旅馆。
住进了旅馆的邰正宇潸然泪下,如果不是考场失利,如今写在大红榜上的名字的地方可就有他的一席之地,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考出那样的成绩来,榜上无名,现在俨然丧家之犬一条。
人已经困了,却又不敢睡着,怕醒来后不知道明天将要何去何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与那浑浊的黄色灯泡。耳里听着异乡的人声,还有那呼啸而过的大卡车的声响。
自己原来就读的那间学校,倒是熟门熟路的,可就是因为太过于熟悉了,才畏惧起来。老班那里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得了,七月二十五日去交专科志愿时,老班拉着一张比马脸还长的脸。邰正宇隔着办公桌,小心翼翼的问他,填的这些专科可以不?眼睛都不敢抬。
老班拿起表粗略的扫了一眼,似乎只是看一下表格填对了没有,就装进了档案袋。
邰正宇刻不容缓的就逃了出来。
如今再去投靠,那还有什么好脸色看?何况又会在学校碰见应届班上雁儿那一党人,算了,已经丢不起脸了。我已经是它的毕业生,就永远的成为它的毕业生吧!
次日十点邰正宇起床离开旅馆,身心疲惫,不再去那高不可攀的一中,来到二中的校门口,也在学校门口的专栏上看到了高三年级的招生信息。还好,开的条件不像一中那样的苛刻,有那个凡是愿意来读就可以收你的意思。来者不拒。
邰正宇看着它就很感动,总算有了家的感觉。
邰征宇就在学校附近找房子租。夜里才潜回三中看红榜。
站在宣传栏前面,挤过几名也来看红榜的男男女女,邰征宇看了半天,一类名校几乎没有,本科也少得可怜,专科倒是铺天盖地的贴着,盖满了整个红榜专栏,唉!可悲可叹!
再搜寻那几个人的,有,都在。王小林去了市里,老练去了省里,沈丰去了湖南,秦刚去了湖北,周进去了海南。
没有想到以前一起谈论学习时,在邰正宇面前自惭形秽的他们都飞了。
再往下看,程凤去了南京,菊花香去了省师大……
走了,都走了,单单把邰正宇留了下来。似乎预示,邰正宇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滴泪未流下,要留下了才能走。
九月未到底,学校高三年级就开始上课了,邰正宇也去学校报了道。心理想着不要碰见熟人,结果还是在报名的地方碰见了不少三中的一些老面孔,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不嘲笑谁。见了面还很亲热的招呼,相互鼓励起来,不过谁见了邰正宇,都有同样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呀,在他们眼中,邰正宇是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他那么好的成绩,怎么会落榜呢?
二中的4个复读班被学校安排在一个与主校区分离的另外一片宿舍楼旁边,是两层,两层楼房四个教室,刚好放进去4个班级的编制。在分校区,颇有些海外的感觉。课间操的当儿,都爬在廊杆上看远处的低年级学生做操。
不知道来年谁又会在这里看别人做操?!
进复读班不到一个星期,又是联考,邰正宇听着就别扭,不过联考的分数可关系到缴费的多寡,不得不慎重。
开考的第一科是语文,邰征宇拿到试卷一看,这不是七月份的高考试题吗?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的简单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邰正宇恨不得要它开口说出个什么来与自己对质一番,还自己一个公道。
邰正宇哭丧着脸,只把难的几道题做了。
考了下来,还是有了500分。全班一片哗然,新班主任对邰正宇感觉是如获至宝,只象征性的收取了邰正宇100元学费。
邰正宇看了一下成绩报表,文科2个复读班,将近150号人,上了500分的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上了450分,七月份本科线的也才10多个,那剩下的那些同学怎么办?
邰正宇替着别人也替着自己忧虑,复读生是带着希望来到这里,可是他们的脸上又分明写满了绝望。他们失败过了,他们都被认为是学习上的垃圾,没有了上进心,没有了未来,他们来这里难道只是暂闭一时人生的失意?而后就消逝在茫茫尘世当中?是不会在意明天将要去何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