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起了风,突然下起了雨。
阁楼上,方木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雨势极大,噼啪噼啪地打落在地上。猛烈的风在呼啸声中刮起,浓厚的乌云在天边不断翻滚,时而闪过道道金色弧线;这场突如其来地暴雨使得街上一片嘈杂,人们抱着头到处逃窜,寻处避雨之处,最后纷纷踏入了这座阁楼。
雨水顺着猛烈的风从窗口灌入,打到了他的脸上。方木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雨水的冰凉,伸出手掌,在空中缓缓地握紧,似乎抓住了些什么。在他这一握之下,周遭的空气竟都颤动起来,突然他睁开了双眼,其内有着灵犀闪过,本紧握的拳在这一刻猛然松开,但其内却上一片虚无。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神色带着疲倦,转身下了楼。
……
临安招是号称中南城第一大楼,其内不仅有着精致院落,更有庭台轩谢,假山池沼等布局,水声潺潺,环境幽雅。
或许是由于这场雨的缘故,楼内的人流比平时多了一倍,都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桌上,一边喝酒一边与好友洽谈着。
“林兄,此地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倒不如今日你我一饮甚欢…”
“正有此意,店家,上等花酒两壶!”……
方木一身朴素青衣,坐在阁楼的柜台上,眉间紧锁,指尖飞快地拔动着算盘,一手执笔,在一黄色纸张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字。
“此次,应能完成族内所给的规定。”方木松了口气,但又夹杂着遗憾,带着苦涩开口说道“只不过…诶,本就是无缘,何苦强求。”
他将手指按在眉间轻揉,思绪不断飘散,眼神变得悠远起来。
他本应是天之骄子,双目天生金瞳,四岁触道,五岁触道,六岁触道…震惊全族,但他却始终无法与道结缘,与天地共鸣并入道!家族曾对其充满无限希望,为他花费大量资金,甚至任为下任家主,但接到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甲子不入道,终生必废。
八岁那年,恰逢老祖出关,因其体质特殊,破天荒地自损寿元对他使用了秘法,验出其甲子难以入道后终是废了他,取去原本‘许’姓,不得再擅自动用族内资源,发配至家族普通产业。
许氏一脉,方圆千里的至强势力。许氏极为高傲,除去一些幼年资质惊人之辈,正常族人只有在不惑年之前入道才赐姓‘许’。
家族看在其父与祖上对家族有过重大贡献外才让他在酒楼中当了小掌柜,整天为着家族所定下的收入底限值而忙碌.
“何谓道?道为缘法,伴天地生,纳灵为己,夺天地造化于一身,念作天地之法,故而……”
这是他曾在家族藏经阁一木简所见的段话,早已被他所熟记,他向往那个神秘且充满着‘道’的世界,他不甘就如此碌碌终生!他不甘.
为了能够入道,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冒着被严惩的危险到家族藏经阁偷习纳灵秘法,可又失败了。
他微微扬起脑袋,露出清秀的面庞,自嘲一笑
雨还在下。窗外仍是乌云滚滚,暴雨倾盆,雷霆轰鸣。
许久,他重新执起笔,一边听着楼内众人的交谈一边在纸上书写。突然,他笔尖一顿,看向楼内靠墙的一张案几。
“听说了没?风寒宗此次的入宗会竟允向各地招收散修,虽说在此域只有三百名额,但凭我等修为定能挺进…”案几的一边是一个瘦高男子,此刻正眉飞色舞地说着。
“若是真是如此,这名额我必得其一!”对桌的是名秃头大汉,皮肤黝黑,此刻眼中有着精芒一闪,举杯将其内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方木脸色平静地听着,内心却翻起惊涛骇浪。风寒一宗,此宗高傲,自称南域第一宗,开宗两千余年,所收弟子皆由此域各大家族所引荐,其余一概不收,而如今竟会对外招揽散修,这不得不令人震惊。方木目露沉思,本想向前询问一翻,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目光渐黯淡下来,他们是入了道的人,日后前途一片光明,而自己只是个家族遗弃的废人,与他们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招揽散修,也与自己无关。
就在他低头沉思之时,一个像身着类似于小厮般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楼内药坊的草药快用完了,务必在这两天集齐。”男子随手将一叠木简放在柜台上,不等方木回应便转身上了第二楼。
长安招很大,面积极广,其内主要分为三部分,药坊,鸳鸯羞以及他所负责的酒家涩。
方木拿着木简,双眼微眯,细细看着木简上所刻图画。他自幼便常随着采药队上山,对山上各条路径都非常熟悉,故药坊虽不是由他负责,但在这些年里其所需药草一直是由他带队采摘。
雨,依旧在下,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大地。
风像是在咆哮般,将门窗吹地猎猎作响,在呼啸声中掠过街巷。天空如被罩上一层暗幕,整个世间一片昏黄,时而闪电交加,雷声轰鸣。沿街较小的店家都纷纷关紧店门。
隐隐听见远处有着‘哇-哇-’的孩童哭啼之声,方木起身叫唤一小厮关紧了店门。他从一木柜下方拿出了盏盏油灯,将其一一点亮,分别放置楼内各张酒桌。
采摘药草最后要待到雨小些时,他感到有些累了,于是就趴在桌上小睡了会。
……
中南是座多雨的城,一年里多半时间都在下雨,平日通常以小雨为主。此城气候湿润,尤其是在雨后,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潮湿。
雨,如今小了很多.
山,是青山。
宛如龙脊似地蜿蜒在大地,连绵不绝。
此刻有一行人正行在山峦深处,四处寻找着些什么。一行人中站在前方领路的是一个年龄约莫十六的少年,眉目清秀,衣着朴素青衣。
雨中的山峦,细雨斜斜,烟雾弥漫,看不清道路,只能感到一片白茫。
他左手持一把油伞,右手拿着一张刻有山川河流的木简,此刻看向四周,时而皱眉。
他,正是方木。
“此地雾气过浓,方木难以辩路,无法带队前行,请族老谅解。”方木看向身后青袍老人,抱拳恭敬地说道。
“尽找借口,怕是自己无能罢了.”老人边上有一青年,神色带着不耐烦,不屑地道。
“若是你自认在此方面比方木有能,那么…领队一职便全交与你。”方木厌恶地开口。
他喜好安静,平常很少开口讽刺他人,但并不代表不会骂人。此青年在族内便是一直对他有意见,常常对他出言进行侮辱。若换在平时方木定不会理会,但入了此山后心中总是生有股莫名烦躁,如今他,不想再去忍。
“你,方木,你算个什么东西,嚣张什么,结不了缘法的废物,被母抛弃的…”青年恼怒。
“聒噪!”老人厉声喝道,打断了青年的话语。那人缩了缩脖子,不再说些什么。老人是族内的族老,派来护送此次药草,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他有些怨恨地看向方木,心想此翻回去定要向族内请示去掉方木带队一职。
方木面色有些苍白,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地刺入了皮肤。是,他的母亲是走了,但不是抛弃。他依旧记得六岁那年,那个昏黄的下午,几个自称姑姑的恶毒的女人,把他的母亲带走了。临走前,那个美丽的女人抱住着年幼的他,轻声说着:“不哭,不哭。娘只是…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太阳下山后从一…一直数到一千…娘就回来了…”于是孩子停止了哭泣,在太阳下山后数了好多个一千,但始终没有人来。
如今,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
老人一身青色长袍,他凝望着被雾气弥漫的不远处,眉头微微皱起,心底隐隐传来一股莫名的不安。
猛地,前方的一片白茫雾气不由自主地向两边飞快散开,如同遇到了什么让其惧怕的东西。雾气渐淡,有着两道身影缓缓走出。
后方的采药队伍处忽然有着一道尖叫声传来,接着便是有一道身影悄然倒下。
老人目光凝重,袖袍一挥,往前猛地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下,化作强烈威压直逼那两道身影。
这一步踏下,周遭的白色雾气在一声‘嘶’中飞快消散,化作一片虚无。
随着人影的走出,渐渐看清这两人的装扮。只是两人都身着黑袍,头上带着黑色斗笠,模样难以看清。
“两位道友修为不俗,想必也是有名之辈,”老人眼神化作阴冷,淡淡地说道:“如此藏头露尾,未免让人笑话…今伤我许氏一脉,怎的也得给老夫一个说法!莫非你不怕许氏的报复?!”
“说法?报复?呵,笑话!灭口就好了。”为首的黑衣男子声音沙哑,平静地笑了。他轻轻吹了声口哨,顿时有着十余道黑色身影在远处浮现,皆手持黄木弓,形成包围圈,向此地缓缓缩紧。
“咻-咻-”黑衣男子挥手,十余道身影齐齐放箭,向许氏族人所在地射去。
瞬间就有数名族人被乱箭射杀,惨叫一声,鲜血喷涌,倒地气绝身亡。
此箭涂有剧毒。
老人一声冷哼,手掌一翻,一支通体碧绿的长笛凭空出现在了手中。将其抵在了唇边,轻轻吹起。
笛声婉转,悠扬,回荡在山峦之中,如同被溅起的水波所荡漾开的圈圈涟漪,
带着抹呼啸之意,向四周席卷开来。
顿时,一股青色雾气散开,在老人身旁形成一个青色光罩。
老人身旁浓浓白雾隐隐变得青色,周围许氏的人见状,纷纷向着老人聚拢而来。
方木感到一股寒意袭来,手悄悄握紧了腰间的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