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具冰冷的话音落后,深暗的荒野再度变得沉寂。
苍狼紧盯着祁云,面具下的双眸敛成一道细缝,将所有的思绪、怀疑,全都掩藏在了眼底。
这个小家伙,值得信任么?
苍狼为自己的问题感到可笑,和祁云见面的时间即使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一天。这样的前提下,信任是何其荒谬的定义?
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赌。
并非赌未来的一个自由,而是接下来的一切……
祁云之前的话,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隐忧,以至刻意压制修为的提升,避免另一道枷锁的到来。
可是以祁云的心性,又值得去赌么?
想到那几个在幽冥万重阵附近鬼祟查探的身影,权衡在苍狼心中的,是要不要多出一个目的难测的变数……
祁云对此一无所知,见苍狼沉默无言,面具遮掩不到的眸光隐隐生寒,也就紧接着说道:“当然了,我对你们背后的组织缺乏了解,也不清楚在老家伙死了之后,会不会抽调别处的凝元境来接替。所以,这是你该考虑,也只能由你考虑的事。倘若事不可为,也无需冒险,毕竟幽泉再怎么珍贵,也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生命。”
“为何要促使世家攻打营地?若是你想解除禁制,擒下白鹰不是最为优先的选择么?”苍狼直接问道,语气间弥漫着深重的疑惑,使得低沉的嗓音更见阴冷,“还是说除此之外,你另有目的?”
“你的问题让我很奇怪,也有些难以理解。”祁云微微扬眉,面对苍狼那双狭长地似是刀锋的眼眸,语气怪异地道:“世家的联合已经不是我们想避免,就可以避免的了,有曲长青他们在,这已经是必然的事。与其等他们发起进攻,造成变数,倒不如将时机掌握在自己手中,获得更多的主动权。”
祁云笑了声,神色从容,全不在意苍狼话音中潜藏的犹疑,淡然说道:“所以我只能认为,你对我的戒心和疑心,全都太重了。”
“是么?但我总觉得你另有目的。”苍狼回了句,阴冷的嗓音不见和缓,“你设法引起争端,尤其在这个时候,是很冒险的行为。若非别有目的,你又何必如此急进?”
衬着夹带质问的话音,阴沉的天空终于被连绵的细雨撕开,洒下阵阵冰凉的雨点。
很冷,尤其是在那双狭长的眸光注视下。
淅淅沥沥中,祁云低笑了声,对苍狼突然间浮生的杀意全无在意,依然从容笑道:“好吧,我确实另有目的,当然也可以告诉你。”
祁云抬起头,在短暂的沉默中,任由冰凉的雨丝洒在脸上,却是怪异地,感受到一阵暖意。
很明显,属于苍狼的杀意,已经消泯了。
“事实上,我对藏书石洞的老家伙一直很是顾忌,因为他,即使在有机会擒下白鹰的时候,我也放弃了。”祁云随口胡诌,却因为平缓的带了点忧虑的语气,而显得格外真实,“因为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掌控白鹰的行踪,会不会在我还没有摆脱禁制之前,就先一步找到了我。”
“甚至,在我解除禁制之后,在远离了山腹之后,还会不会再次被他抓住?”祁云偏过头看向苍狼,被雨丝浸润的眸光透着几分迷离、虚幻,而嗓音依旧平缓,“我想有这种感受的人不止我一个,在他的威压下,很多事不能做,甚至想都不能想……”
“所以你才想引起战局,试试能不能杀了老家伙?”苍狼突然打断了祁云的话,阴冷的语气明显和缓许多,似是对于祁云之前的一番话很是理解。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而且就算杀不了他,也应该能令他负伤,到时候再擒下白鹰,就稳妥许多了。”
“不仅于此,在战局过后,很多的蛛丝马迹就更为难寻。”祁云接口道,“也就是说,在战局过后擒下白鹰,才能保证我能否顺利离开山腹,而不是半路上就被他给截住。”
话音落尽,苍狼陷入沉默,他听着淅沥的雨丝落地声,在撞上枯草变得四分五裂之前,那短暂的哀鸣,久久无言。
祁云却好似明白苍狼的忧虑,在世家大举进发下,在数十位凝元境以及各自法器的威胁下,山腹内的四个凝元境很难谈得上安全无忧。
或许是如苍狼所说,世家内的凝元境在实战方面差了一筹,因此可以轻视,可若是围攻呢?
瞬息万变的战局中,以一敌三已经算的上艰难,可若以一敌五呢?
“值得?还是不值得?”感受到身周再次起伏的寒意,祁云状似随意地说道,轻缓的嗓音在细密的雨丝间悠然传开,弥漫着无以言喻的蛊惑,“或者说,是做得到?还是做不到?”
看着苍狼那双冷凝的眸光,祁云悠然笑道:“我之前已经说了,有曲长青他们在,世家的联合是我们无法避免的,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把握住爆发的时机,并因此做出妥善的应对。”
“我知道……”祁云接着说道,“联合老家伙和白鹰、黑蛇,先一步袭击世家的凝元境,那时的危险才会很小,甚至没有。可结果呢?一时的安全是你需要的么?你愿意一辈子在他人的枷锁下苟延残喘么?”
几个问题过后,浮荡在身周的冷意悄然消泯,而苍狼的面具遮掩不到的眸光中,隐隐透出一抹决然。
“所以我问你,值得?还是不值得?”祁云低笑了声,接着说道:“或许你认为,战局爆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而只有危险?但是很显然,这是错误的认知,因为曲长青,黑蛇的处境比你更危险,因为我,白鹰也不会轻松太多。”
祁云顿了顿,再度响起的话音透着更为浓重的蛊惑,“所以想想看,如果他们死了,只有你和老家伙存活,那么战乱的责任由谁来背呢?每年出产的幽泉会分摊给谁呢?”
“你说服我了。”苍狼简短地回道,看着祁云的幽暗眸光再不见一丝寒意,只有难以言明的莫名韵味,似是凛冬弥漫的薄雾,将所有的思绪全都掩藏在了幕后。
“你打算怎么做?”沉默了会后,苍狼问道,显然对祁云很不放心,因此想要知晓祁云所有的计划。
不过在远离城池的荒野,祁云自己也没有完备的计策。
“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现在的天气,实在太麻烦了。”祁云从容说道,随即伸出手接过一片雨丝,语气平缓地道:“现在我只能期望曲长青他们做足了准备,时间终究太短了,根本来不及从头制定计划。”
“需要我帮你么?”苍狼接口道,语气间却没有丝毫关切。
祁云低笑了声,随口说道:“这就不必了,我在元峦城有熟人,只要见过一面,应该就可以引出战局。而且你最好早点回到山腹,不然让老家伙知道你在世家联合之前,曾去过元峦城,难免不会成为隐患。”
“你说的对,我也告诉你一件你必须知道的事。”苍狼突然低笑了声,语气显得格外玩味,“你的担忧是正确的,在没有绊住老家伙的手脚之前,擒下白鹰极为不智,因为我们身上有传讯符……”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片似是树叶的翠绿纸片,摊在手心,同时说道:“你看得出来吧,它是撕开的,也就是说,它还有一个主体,就在老家伙手中。”
听着苍狼玩味的语气,祁云难得地皱起眉头,问道:“所以呢?不止是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