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逐渐高升的旭阳，祁云缓步前行，随意扎束的发丝末端随着轻风微微拂动，悠然的神态仿似正在外出郊游。
若非褴褛的衣衫，沾满泥泞的赤足，倒是有些洒脱不羁的观感。
此时雪还未化尽，沾染在枯萎的灰色杂草上，看起来斑驳不堪，一点也没有刚落之后的纯白美感。而这一片斑驳延绵到了视线尽头，透过越来越稀疏的树木，泛着极为破败的色调。
“应该是这个方向，真是麻烦，地图上只有东林城的位置，按照小家伙的记忆来推断，恐怕偏差会在数里之上。”
祁云轻叹了声，却也没有犹豫，径直朝着推断的方向走去。想来以胡阙城的面貌，几里之外还是能看见的，到时改道也不迟。
出了密林，祁云立时敛去了寂隐，以浑无遮挡的荒野，若是被人在远处看见，倒是有不小的麻烦。
说来这套寂隐心诀的品质还算不错，它类似于吐纳元气的功法，而非武技。只是与元气的本质不同，它倾向于心神——也即是灵魂力的运用，以此在体外造就一层蒙蔽感知的隔层。
得益于墟戒两次提升的心神，祁云倒是可以施展，不过仅以锻体境而论，消耗还是挺大，按照祁云的估算，不停地使用两个时辰，就再也难以为继，甚至连感知都无力使用。
以祁云的悟性，当青年背完口诀后便已理解，因此明白法诀的错误。若是花些时间，祁云也可以推演后得出正确的口诀，但是以当时的情况，能够立即使用法诀，安全才有保障。
不过这一路上，祁云再没遇上其他人，无论是分属山腹的开窍境，还是他们追杀的世家子弟。
这可能就是隐匿功法带来的负作用了，影响他人的同时，也会影响到自己。当祁云施展了寂隐，原有百来丈的感知仅有五十丈左右，随着踏上草地，隐没了脚印后，想来也没人能发现祁云的行踪。
祁云也未在意，此时他正轻皱眉头，一览无余的荒野上看不到丝毫人影。想来除夕之日，除了离开山腹的开窍境们，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会当做是寻常的一天。
新年啊。
祁云默念一声，旋即展颜轻笑。
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趁着新年，方便偷盗修复经脉的丹药。如今有了隐匿功法后，行事应该会更加轻松。
只是不知道，这套寂隐在灵识面前，还能有多少成效？
祁云笑了声，按下疑惑，这也是这次外出的目的。当知晓修为间具体的功用和特殊，想来也得以明白以此萌生的能力所能发挥的作用。
两个时辰过后，祁云有些无奈地看向远处，一座高有五六丈的深暗色城墙在前方隐约地呈现。
“总算看到了，都绕了一大段路了。”
随着走近，祁云这才看到稀稀落落的身影，他们身负包裹，衣着朴素，三三两两地行走在脚步踏出来的厚实道路上。
见到祁云一身残破的黑衣，上面还带着侵泡水流后也未能褪尽的深暗血色，立时错开脚步，离得祁云更远了些，风尘仆仆的脸上透出森重的惧意。
祁云轻扯嘴角，也未在意他们的态度。
缩减到十丈的感知，于错身中轻易判断他们的根底，皆是未曾修炼的凡人。
在祁云眼中，他们与路边枯萎的杂草没什么区别，自然懒得关注。
随着距离胡阙城越来越近，祁云见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似是外出的游子于今天回到家中，与亲人共度新年。渐渐拥挤的人群中，参杂着几辆式样朴素的马车，和几辆被牛驴拉动的板车，上面几名孩童发出一阵阵笑声。
他们排成队，等候着城门守卫的放行。
“看来现在的造型还是挺惹眼的，不过也没办法，路上连个鬼影都没遇上，哪有衣服可换，只能先进城再说了。”
见附近的人皆是忙不迭地小步后退，祁云微微摇头，目光扫视一圈，突然轻笑了声。
人群间，三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并排前行，他们腰佩刀剑，衣着亮丽，随着他们走过，那些凡人立时让开条宽广的道路。而他们全然不以为意，有说有笑地走向城门。
昏暗的世界，也因为他们，多了抹瑰丽的色彩。
光鲜，是修士的代名词。
祁云轻扯嘴角，径直朝着他们走去。
“这下林家有好戏看了，刚上门提亲，玉家的小姑娘就离家出走，这脸都掉到地上了！”
还没等祁云走近，一名身穿蓝衣的少年便大声笑道，戏谑的神色似是与他口中的林家有着某些仇怨。
随着他的话音，另一名身材较矮的少年附和道：“是啊，仗着又出个凝元境，林家这些天可嚣张了。林远遥那家伙也是狗仗人势，四处找茬，现在好了，玉婞这小丫头一跑，恐怕现在林远遥只能在家里四处砸东西吧。”
“让林远遥吃瘪倒是个好事，不过我听说到现在还找不到玉婞，是因为她在半路上被人劫走了。昨夜玉家派出了好些人都没找到，不会是有人故意捣乱吧？不让林玉两家联合？”最后一名少年说道，略显阴柔的面孔上透着一抹疑惑。
难道和之前遇上的开窍境有些关联？
祁云暗念了声，却也没在意，撞着最右侧的少年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少年怀中的钱袋，已经落到祁云的口袋中。
“你眼瞎了？这么宽的路，偏偏往我身上撞？”聊得正起劲时被打断，这少年一脸怒色，满腹的怒火脱口而出。
幸好，没说过分的话！
这是他下一个念头，随之展开的感知中，清晰察觉到祁云的修为，满脸的怒气立时消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恐。
祁云瞥去一眼，这少年立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另外两名少年也是默不作声，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向祁云，
简短的一瞥，已然看清祁云的衣物，那一身深暗的血色在他们看来，极有威慑力。
祁云轻扯嘴角，也没理会他们的态度，径直朝着城门走去。
即使经由山腹的‘熏陶’，祁云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嗜杀的人，何况他们已经付过了买命钱。
这一番变故后，拦在祁云前方的队伍已然分开条道，众人全都默不作声，几个小孩子也是被他们的长辈死死捂住嘴巴。走到城门时，两名护卫也全然没有问话的意思，以他们二三重境的修为，也就只能欺压未曾修炼的凡人了。
祁云大步走过。
熟悉的格局，与东林城相去不远，祁云随意选了个方向朝前走去。没过多久，祁云便感觉到这里有着东林城所没有的氛围，平静、安逸，似是很久没有见过血腥这种东西。
或者，是新年的缘故？
祁云淡笑着看或老或少的凡人在门前涂弄浆糊，而后贴上象征美好的字画春联，悠然而过，最终在一家衣店前停下脚步。
此时门已关上，而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正在上锁，祁云立时走了过去。
“等等，能让我选件衣服再关门么？”祁云说道。
中年人回过头，有些惊愣的神色在看到祁云的衣服和腰间的长剑后，立时露出笑颜，道：“可以啊，只是不量身定做，恐怕尺寸有些不太合适。”
“无妨，再不合身也比我现在穿的要好多了。”祁云笑着道。
与此同时，中年人放下锁，推开格栅板右边的木门，道：“那随便挑吧，说来这间店专门为你们修士服务的，准备了很多成品，若是看中，直接穿上就好。”
祁云笑了声，走进店中扫视一圈，选了身水青色的锦袍。
从店里的衣物看来，城内的修士们大多体质孱弱，即使修为出众，也改变不了最为根本的本质。哪像山腹内的那群疯子，即使在冬天，也是一件单薄的衣衫。当然这大多是有的选和没得选的差别了。
付了钱后，祁云直接穿着这身锦袍出了店，并不臃肿，更不会妨碍动作。
在试衣的时候，祁云也问了关于胡阙城的事，这里只有七个世家，除却之前刚好听说的林家，有两名凝元境，其他的全都只有一个。至于开窍境，祁云就没再问了，想来这间店的老板也不可能知道的清楚。
这些世家将胡阙城瓜分殆尽，也因此，城内的氛围倒是不错，很少听说有修士占着修为作恶。当然敌对势力的挑衅就另当别论了。
“那么，现在就去那间叫做‘珍宝轩’的店铺，先问问价格。”
念动间，祁云直接朝着刚得知的地点走去，距离倒是不远，转过几个拐角，祁云便看到那间不时有人进出的店铺。
比起其他的店铺，虽然人群稀落，但在这个时候，也算是生意火爆了。
“这算什么堪比法器的兵器？昨天我找我堂兄试了下，被他一剑就斩断了，你们这是以次充好，这是欺骗！”
“都说了堪比，那就是不是，不是的意思你懂不懂？赶紧走开，别耽误我的时间。伙计，来两瓶固元丹，快点，赶着回去吃饭呢。”
刚一走进去，哄闹的声音立时传入耳中，祁云回头扫了一眼，清晰看出门口的门槛上刻画着一层细密的图案，似是隔绝声音的禁制。而四周的墙壁，脚下的地板，皆有各式各样的花纹图案，很显然，它们不是装饰用的。
此时五丈长宽的店内有两个伙计，四个找寻物品的锻体境，修为四到八不等。在他们周围，一道道木架上摆放着诸多武器，皆是没有出鞘，想来放在外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而两名伙计站在柜台后，他们身后的木架上摆放着不少的瓷瓶，有大有小，上面贴着明确的标价。
就以刚听到的固元丹，祁云扫过一眼，看到其标价是两颗下品灵石一瓶。
至于灵石，小家伙的记忆里倒是有明确的说明，有上中下之分，至于具体怎么分类，小家伙没见过，祁云也无从判断。
好在，那名指名固元丹的少年从怀中掏出四块灵石，约有手掌大小，上面浮着一层渺白的光晕，肉眼看去，还能看见些微的杂色。而在感知中，祁云清晰察觉到里面积郁的元气，数量不多，也就是几天苦修的分量，但是极为精纯，以它用来研磨窍穴也是足够了。
但这么做恐怕有些隐患，想来少年购买的固元丹就是解决隐患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