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闭上的双眼,平静的面容似是陷入沉睡,祁云突然想起了杨易,某种程度上,两个人很相似——并非生无可恋,而是找不到希望。
“几个月前,也有人让我杀了他,我没有拒绝,因为有杀他的必要。可是你……”祁云笑了声,看了眼雨水蒸干后显得干净白皙的手指,嘴角的笑容隐隐多了些莫名的韵味。
“其实,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活着,就艰难得多。比如你,在一年前做了那个决定后,注定了日日夜夜忍受愧疚的煎熬,如果我无法原谅你,让你活下去才更合适不是么?”祁云偏过头看向苏洵,看着那平静的面容上多出的一抹痛色,随即微微摇头。
“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了,因为那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如果无法承受,从一开始,就不该任由冲动主导自己的思维。”祁云对着苏洵说道,然而沉缓的语气却更似自言自语,而后他抬起左手,缓然搭上腰间的凋零,“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依然沉缓的话音下,夹杂了一道剑刃出鞘的声响,紧随其后,纷扬出了一抹炫目的鲜红。它们溅落在桌面凝结的冰霜上,徐徐散开,白红相间的画面似是雪地里盛开的梅花,悦目而残忍。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我从未将你当作是我的亲人。”祁云轻吟了声,看着似是睡着的苏洵,幽暗的眸光闪过一丝倦意,然而嘴角的笑容却透着彻骨的冷漠,“你看,死亡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比起借由飘渺的希望而活着,那轻松太多了不是么?”
“你做了什么!”不远处,在苏洵开口后就没再走动的苏洛大声喝道,刚想要冲过来,却紧跟着看到祁云转过头,那一双淡漠的眸光衬着嘴角冰冷的笑意,立时骇得他止住身形,只是下意识的惊怒地看着祁云。
“我做了什么?”祁云反问了句,缓然起身,“对于一个深陷在愧疚和痛苦中,可又永远无法获得原谅的人,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算了,有些事无法全盘托出,那就无从解释了,何况,现在你更应该关心你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祁云缓步走来,俊俏的面孔此时正不停地蠕动,怪异的观感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受,苏洛不由生出抹不祥的预感。可是见过祁云的实力,他浑然不觉得自己有反抗的能力,即使族中的三名开窍境后期一起上,也不见得是祁云的一合之敌。
尤其,在祁云练了冥渊诀之后……
只是在心中难以遏制的惊惧中,苏洛不由地浮现些许疑惑,为何在知道苏家有凝元境的情况下,祁云还敢动手?何况苏无群刚离开不久,祁云怎么能确定苏无群不会去而复返?
“你感觉不到么?这座酒楼内的几座阵法,已经奔溃了么?”祁云随口说了句,嘴角的笑容悄然扩大了些许,“看来他们感觉到了,也正好……”
话音未落,大堂内传来几声震响,从楼道口由远及近,随后显露出快步而来的两道身影。
正是苏无彰和苏空弦。
看着他们现身后在苏洛身边肃然站定,祁云浅笑着接着说道:“你们也该了解到自身的处境了,所以交出苏家收藏的丹药、材料吧,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你怎么敢……”苏空弦冷声喝道,然而话还未说完,一道淡若烟影的剑痕已然划过她的腰际,或者说,是同时划过三人的腰际。
玉石碎裂般的悦耳声中,猛然纷扬出了一阵血花,几声凄惨的呼声几乎同时传出,其中肢体落地的声响,以及剑刃入鞘声也就变得难以寻觅。
而那道剑气,源自祁云握在右手的断绝,源自瞬息间便可绽放到极致的鸠极剑诀。
撕裂的伤口在凝聚度极高的剑气下止不住地蔓延,溢出更多的血色,仅凭几人的功法、修为,还无法快速有效地祛除剑气,只能以元气缓慢消磨,可是祁云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看着他们在痛苦和惊惧中苦苦挣扎,祁云轻笑了声,一张平凡的面孔上看不出丝毫同情,“我时间无多,所以麻烦你们早点做出决定,说实话,我很不喜欢逼迫别人。”
几人惨嚎着罔若未闻,不知是不敢相信祁云竟无视苏无群的威胁,对他们动手,还是身上没有祁云想要的东西。彼此艰难压制着痛苦,只在偶然间瞥到祁云时,眸中才在惊惧中多了抹刻骨的恨意。
下一瞬,断绝掠动,将他们刚有缓和的伤口撕开一道血水淋漓的豁口,而他们的手臂尽皆被斩断,消没在凌厉的剑气下,只余一片狰狞刺目的血污,将靠近的衣物染得鲜红。
同一时间,哀嚎声更甚。
看到他们的神色,祁云便没了耐心,更主要的是这座酒楼内的所有阵法,已经全都被墟戒吞噬殆尽。
“一年前,我曾对我自己说过,以后见到苏家的人,见一个杀一个。”祁云浅笑着朝着他们走去,看着他们挣扎着将干净的面容染上零碎的血污,漫不经心地说道,“尽管这很没必要,有苏无群在,也很难贯彻到底,可是对于修士来说,忘记真的是太难了,那时的心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祁云脱下外套,将淹没在血水中的几件法器携裹着收起,连同凋零一起丢进墟戒。
“所以,再见了,如果你们还有来生的话。”说完这句,祁云懒得再理会他们,瞥了眼大堂顶部与夜里分毫未变的窟窿,手中的断绝骤然挥动,连绵的剑气似是一张锋锐细密的巨网,看不清晰,但触及的事物却是瞬息间分崩离析。
当祁云走出酒楼,在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中,身后的酒楼猛然崩塌,细雨中难以起伏的烟尘轻易淹没了其中零碎的呼喊声。
“能否活下来,就看你们的命数了,不过至少能支持半个时辰吧,到时候,就算你们个别人的身上有血契,让那些凝元境们知晓,也为时已晚了。”祁云低笑了声,看着眼前的一座宅院,话语中的对象显然不止是苏家的人。
一剑挥出,撕碎了拦路的院墙,祁云闲庭信步地朝前走去。临当遇上一名感知到状况的开窍境中期,祁云浑然没有废话的意思,又是一剑挥出,将他即将呼喝的问话变成哀嚎。
借由墟戒的指引,祁云径直朝着阵法所在的地方走去,所过之处,是一路在雨水中稀释的殷红,以及一个个痛哭流涕的失去手臂的上半身……
缺失了部分内脏,在元气的作用下短时间内还死不了,但也注定了活不了,就如祁云之前的话,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的生命。
“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诅咒我吧,这也是你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祁云神经质地低笑着,在阴沉的天空下,连绵的雨丝中,阴森的笑声衬着不时传来的哀嚎,使得阴郁的氛围更显得几分悚然可怖。
对于他们身上的法器,开窍境后期以下的,祁云看见了就顺手收进墟戒,看不见的直接作罢。在这处原属于柳家的宅院里,显然没有打通百会的开窍境巅峰,不然祁云也不会这么轻松。而开窍境后期,祁云只是一剑,就令他们再无抵抗之力。
虽然身体还未全面适应冥渊诀的极阴元气,但这影响的只是续战能力,论瞬时杀伤力,现在的祁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
只要没遇上同一个层次的对手,造成久战之下的经脉负荷,甚至负伤,那么祁云的任何一剑,都是开窍境难以漠视的致命杀招。
直到这时候,祁云才将鸠极剑诀的威力展现了大半,出招时不仅迅猛凌厉,更是诡秘无声,一如这套剑法的说明——阴狠歹毒。可惜没有打通百会,即使祁云能做到随意出剑,却还无法触及本质,到了真正大成之时,那时的每一剑都是无形无迹,包括肆意挥洒的剑气。
这也是为何苏洛三人在身着防御法器的情况下,也难抵祁云随意挥出的一道剑气。
对于这些垂垂等死的人,祁云也懒得理会,在一处阁楼前停下脚步,祁云随手推开房门,刚刚消失的阵法明确地表示着,里面有些祁云需要的东西。
是处库房。
对于分门别类的诸多材料,祁云懒得细看,随着身形掠动,几乎在眨眼之后,它们便消失一空。
“可惜,没有贵重的材料,也不可能会有。”祁云淡笑了声,挥动断绝,直接在墙壁上斩出条通道,迈向下一处阵法消失的地点。
这一次,祁云看到了目前急缺的东西,推开房门后,祁云立时看到摆放在一道道木架上的瓷瓶。更值得欣喜的,是在诸多瓷瓶旁的木架边缘,写着它们的名称和功效。
祁云扫过一眼,便看到了培元丹,而木架上的瓷瓶足有二十多个。
“质比不上,就用量来弥补好了。”祁云笑着拿起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后直接倒出一粒丢入口中,感受着体内的状况,随即又倒出两粒丢入口中,“可惜了,毕竟是锻体境就可服用的丹药,相比现在的修为,药效太过温和、迟缓了。不过身上的冰冷明显少多了,应该不会是心理作用吧。”
祁云低笑了声,虽然话是如此,祁云却很是满意,在看到诸多的疗伤丹药后,心中最后的一丝忧虑也放下了。
将瓷瓶内所有的丹药全都倒出,收进指环,祁云浅笑着,将此前收敛的感知敞开到了极致,而后从容走向门外。
尽管,此时的宅院内,多了三名悄然而来的身影。
尽管,他们的修为全都是开窍境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