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尽,苏无群的面色更见阴沉,似是覆着层寒霜般冷冽、严酷。
与此同时,弥漫在这间房屋内的压力陡然加剧,有如陷入了万丈深渊,于无尽的森寒中伴着一阵阵北风撕扯的刺痛感。
很明显,此刻苏无群的情绪起伏不定,连带着他周身的金色光点也是晦明难寻。
混沉的压力下,祁云却无法顾及苏无群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在压力刚生,祁云的衣服上便染上了些许鲜红,面容上更是清晰呈现出一道道细碎的裂隙,若非及时闭上眼,恐怕现在的祁云已经瞎了。
“这不仅仅是修为带来的压力,而是特性的作用……”
心中的念头油然而生,祁云却没有有效抵御的手段,若是催动体内的元气抗衡外在的压力,引起连锁反应,那时的伤势会比现在更为严重。
如今,只能等着……
凝滞的空气下,别说动一根手指,就连动动嘴皮都是奢望,祁云没有分毫改善处境的余地。
短短几息间,对于祁云却似数十年那么漫长,在这间布置了阵法的房间内,虽然有个半丈方圆的窟窿,感知却依然被压制到极限,只够看清身上的伤势。看着那一条条不断蔓延的裂纹,祁云仿佛在看着一幅幅不断推进的画卷,看着它们徐徐展开,又迟迟落幕,祁云明显感觉到一阵久违的惊心动魄。
“这么下去的话,最多十个呼吸,伤口就会波及到经脉了吧?那时元气失了束缚……”
祁云无奈地想着,却也只能等待,在修为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就如同面对重重艰阻,却只能依靠不断借势的方式,将决定权交给他人,也因此,需要面对一些本没必要的险境。
或者说,若想自由地活下去,本就没得选择。
突然间,一阵敲门声响起,萦绕在房间内的压力紧跟着消褪,祁云第一时间睁开双眼,看向对面的苏无群。
面色依然阴沉,即使在显得温暖的金色光点下依然可见凛冽,但森冷的神色间却多了抹莫名的韵味,似是赞赏,又似嘲弄。
“你练了?”他问道,嘴角隐隐勾勒出一丝弧度,眸光却是更冷了些,“那么你之前的话,还有几成可信?”
“是指我带的话么?”祁云扯动嘴角,低头看向身上血水淋漓的衣物,语气平静地道:“还是先给我些疗伤丹药吧,为了练这套功法,我的丹药全用光了,披着潮湿黏稠的衣物实在很难受。”
苏无群冷着脸,盯了祁云好一会,这才伸出手,随着掌心摊开,一个不足指长的瓷瓶悄然出现在手中,“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是哪来的底气,认为我不会伤害你?”
接过他扔来的瓷瓶,祁云还未回话,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不过此时此刻,屋内的两人皆是不予理会。
“因为我早已有了赴死的觉悟,事实上,在一年前被追杀的时候,我已经死了。”祁云低笑了声,拔出瓶塞,从中倒出一粒丹药,没有细看便直接丢入口中。感受着于温热中悄然褪去的痛意,祁云嘴角的笑容更见从容,“至于你之前的问题,我可以保证,那绝非谎言。”
“但也不一定就是真实!”苏无群冷声说道,看着祁云收起瓷瓶后旁若无人地更换衣物,他莫名地生出一股怒意,“很多时候,有所隐瞒的实话比谎言更具威胁,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听着话音中掩压不住的怒气,祁云随手将换下的衣服扔在一边,笑着说道:“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那就是解除我身上的禁制,而我来找你,就是为了促成这个目的。”
“你是自信还是愚蠢?”苏无群冷笑了声,眉头紧紧拧起,“世家联合是无可避免的,攻打那个地方更是必然的,即使我即将突破到凝元境后期,又如何左右战局?你来找我,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不见得吧……”祁云低笑了几声,随即缓步走到紧闭的窗前,隔着遍布纹路的窗纸,似是看见了远空的落雨,“你可以改变战局的结果,区别只在于你愿不愿意去做。”
“我之前说了,我需要白鹰活下来,至少在我解除禁制之前,我需要他活着。”祁云说着,一双幽暗的眸子泛着冷冽的微光,“事实上,若是他能在厮杀中活下来,从中获利的不仅是我,苏家,你,同样会获利。”
无需回头,祁云便知道苏无群刚有缓和的面色再度变得阴沉。
“你想让我把兽皮交给他?”苏无群说道,森冷的语气似是凛冬过隙的寒风,透着彻骨的寒意。
“有何不可么?”祁云全然不在意话音中的严酷,从容说道,“兽皮你已领悟完全了不是么?那么一件非必要的死物,换得一个未来的金丹境,孰轻孰重,很难取舍么?”
一连三个问题,说得苏无群沉默无言。
“不止是未来……”见苏无群没有接话,祁云接着说道,“只要白鹰还活着,那么这几天即将来临的金丹境就不再是苏家的威胁,而是臂助。到时候,他铲除了三座城内的其他世家,一些看不上眼的东西,就全都是苏家的。”
苏无群依然沉默,处在凝元境这个层次,因修为带来的敏锐思维,考虑地只会比祁云更全面,也更透彻。
依仗他人的同时,也会受到他人的限制。
他又如何确定,即将到来的金丹境,不会在他身上也设下禁制呢?
“我想不明白,就算苏陌活了下来,并且愿意回到苏家,你又怎么确定他会解除你身上的禁制?”苏无群问道,森冷的嗓音却透着些许疲惫。
打算妥协了么?或许,还不算?
祁云缓然回头,淡笑的面容却显得异常凛冽,“这就看他愿不愿意回到苏家了,若是愿意,我可以忍受身上的禁制,毕竟在那个组织里多个后台也不失为上佳的选择。若是不愿意……”
“那我就擒住他,给你解除禁制?或者,给你制造机会?”苏无群接口说道,紧紧皱起的眉头似是阴暗的山峦,将闪烁的眸光衬显得更为森寒。
祁云低笑了声,说道:“所以,你不必怀疑我之前的话,我从没想过将兽皮带给他,而是你自己去和他谈。何况这还有个好处,不管是你追着他,还是他追着你,只要离开混乱的战场,就不必再遭受混战的波及。”
话音落尽,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只余不时的敲门声,诉说时间的流逝。
好一会后,苏无群才缓然踱动脚步,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缓声说道:“我可以去赌一次,不过你也该明白,结果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有得赌,总比没有要好。”祁云说了句,朝着房门走去,同时说道:“那我就先离开了,在战局开始之前,这件事有必要告诉苏陌,不然你们难以配合地周全。”
“无需怀疑,你,或者说《冥渊诀》,确实是阻拦他突破到金丹境的障碍。”祁云低笑了声,随手拉开房门。
一袭白衣,姿容恬淡,显然是苏洛了。
祁云笑着微微点头,却没有说什么,直接越身而过。
“最大的难关已经过了,下一步,就是控制谈话的结果了!”
顺着楼道间的窗户跃出酒楼,祁云隐没在风声中的面孔上,是一片平静,却又极度残酷的笑容。
离开东林城的范围,祁云前进的路线却并非洛苍山,而是不久前刚去过的元峦城!
小半个时辰后,祁云在一处三丈宽的院门前停下脚步,随之敲动。
这是顾家!
在随便找个人询问后,祁云便径直找上门来,而目的,自然是促成脑中的阴暗计划了。
不多时,一名十七八岁的家丁打开院门,祁云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率先说道:“我找顾麟,知道他住在哪的话就给我带路。”
这名家丁是锻体境五重的修为,听到祁云冷淡的语气,以及感知到祁云的修为,愣了会后,刚忙转过身朝前走去,连院门都忘了关上。
在有着两名凝元境的顾家,他并不认为这名半夜登门的开窍境敢心怀恶意,值得担忧的,也只是会不会触怒祁云,给他自己带来麻烦。
跟在他身后,祁云随意打量着四周,对有可能关注自己的凝元境全无介怀。走过几处池塘和错综的小道,大约十多个呼吸的时间后,在一间小院前停下脚步。
“二少爷就住在这。”家丁恭敬地说道,眼看着祁云随手推开院门,却浑然不敢多话。
而这时候,祁云虽是推开了院门,却没有走进去,反倒看向家丁,或者说,是越过家丁的身影,看向他的身后。
“你找我做什么?”依然倾洒的雨丝中,传来一声询问,紧跟着,身形英挺、面色冷漠的顾麟缓步而来。
“有件事你们应该不知道,白鹰和我,或者说是和苏家有些牵扯,所以我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世家的联合,并且在攻打营地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祁云随口说道,嘴角挂着的笑容分毫不显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