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道你是孤单太久,却不知过往岁月里你残缺了温柔。那时候你把心事写在纸上,今生我早已看透,在这笑忘书上分分合合的旖旎春秋。
柳欢站在书院东南角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前,这是她今后要待一年或许一年也不用的地方,新开的院子还没起名,院长说名可由她起;环境倒是清幽,门口尽是青竹环绕,石阶边上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灿烂,进门望去,先经过一方小水塘,里面有鱼在荷下嬉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时的荷花没开,不然不知该是多美的盛景了。再进去就是学生上课的地方,桌椅,文房四宝摆的整齐,讲台之上有戒尺,东边供奉着孔夫子的画像,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在边上就是学生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柳欢慢慢的往前走,本来孟一湘说好要陪她来的,毕竟这是她开始授课的第一天,她说什么也不愿错过,可无奈中途却被人叫走,说是王保王护二人又出了事情。说起这两兄弟倒也真是可怜,幼时便失了双亲,在这街上摸爬滚打长大,后来靠收保护费为生。可又偏生遇见了孟一湘,在一次被她打趴下之后便就怕了她,孟一湘见他俩其实也可怜,也曾求了知府放过他俩,一定让他们改邪归正。孟夫人也知道女儿的善心,于是时常接济。自上次瞒着孟一湘收保护费却被柳欢撞见之后,很久不再犯了坏事。最近二人出去给人打工,却又偏生被恶霸欺负,有认识他俩的人便飞快的前来找了孟一湘。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柳欢正想到出门时发生的事,突然间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湿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颈侧,惊得她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她急忙挣脱开来,“雁公子,您来的真早。”
“嗯,”雁非逝颌首,拉过身旁的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少年,“来,小瑕,见过你的老师。”
柳欢这才发现少年的存在,八九岁的少年眉目倒也还没长开,倒是清秀,依稀可见将来的好样貌,高挺的鼻梁上有颗小痣,只是那副倨傲不羁神情,怎么看怎么欠扁,柳欢看的暗自摇头。
少年不情不愿的走到前面,他本就不想来这破什子学堂,若不是母亲听了舅舅的话,非说来这里会让他懂事一些,他现在还在房中睡觉呢!“老师好,我是应风瑕,今年九岁。”
“嗯,你先去堂里找位子坐着吧,已经有其他同学在了,记得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啊。”柳欢示意边上的小童将应风瑕和雁非逝领走。
待柳欢又接待了几个学生之后,转身却发现雁非逝一直在她边上站着没走,只是无奈,知道这人不是会听话的,开口便道,“你怎的还没走啊?”
“你就这么想我走了么?”雁非逝听她说话倒也不恼,仍微笑,“现下你是夫子,我是学生家长,难道你不应该是好言对我的吗?”
“雁公子,你也瞧见了,我现下忙得很,并无时间招待与你,烦你先去堂中坐着。”
“我也没想要你现在理我,我这不正是在边上等着么!等柳夫子何时有空,赏脸吃饭?”
“我倒是不知名闻天下的雁公子居然是如此无赖!”柳欢怒极反笑。
“哦?柳夫子能看透非逝的现象看本质,你真让我喜欢!”雁非逝没来得及说话,倒是被门口传来的温润男声打断了下面要说的话。
雁非逝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来,“江瑞,我倒不知你这么容易喜欢一个人?”
“呵呵,非逝,那是因为你从来不够了解我啊!”江瑞从门口进来,看着雁非逝,脸上带着哀怨。
“你少来,别给你弟弟看笑话!”雁非逝不理他,倒是对着他身边的孩子招手,“江瑜过来,见过你夫子。”
江瑜看着就是个乖乖的孩子,过来见完礼之后,便在一旁站着,不多话,看着就叫人喜欢。
“柳夫子,在下江瑞,我家江瑜从小就是个胆小的,按家父的意思是把他送来多接触外人,但我也怕他受了欺负,所以还请夫子多烦心些,江瑞定会报答。以后有事,只要江瑞能做的,夫子开口便是。”江瑞依旧翩翩温润公子样,可柳欢却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狡诈,看来这些人,个个都不似表面的好易与。
“这是我做夫子的责任。”柳欢向江瑜伸手,等到江瑜将手伸出放在她掌心的时候收紧,“跟我先去堂里吧,来的人也差不多了。至于你们俩么,烦请自便吧。”说完也不等他们做出什么回应,自顾自的往前走。
江瑞看着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笑,“可逸跟我说你找到了那人,我当时还不信,可如今看你的样子,倒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雁非逝也不答话,只是高深莫测的笑。
“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江瑞笑得奸诈,“当初她既然逃了,就说明她不在意你,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若是人家还是不愿意与你在一起呢?”
雁非逝没有理他,只对边上一直候着的小童说道,“告诉你家夫子一声,我先回了,那顿饭让她记得,下次再请。”然后自行往马车上去了。
江瑞看着他走远,又回头看看大堂的方向,“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说一湘和可逸又闹了别扭,这俩人转了这么多年还没个结果,倒也真是够磨人的,江瑞摇头,要不要帮忙呢?
话说柳欢进了学堂之后,见人也已经齐了,数了数,倒是有十四人,比院长告知她的倒还多了两人,算了,来就来了,等会再去问问是谁临时来的吧。
下面这些还真是些富家子弟,权贵儿女,平日里都是些嚣张惯了的,家里请的夫子反倒要看他们脸色做事,于是当柳欢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仍是自顾自地做事,也并不理她。
柳欢有些想笑,难怪一湘要找别的人来也不愿让父亲亲自教导。一次两次的还好,若是长久下去,以孟院长那较真的性子,指不定要被这帮孩子气出什么病来呢。不过自己来之前也想到过是这种情况的,倒也不是太难接受了。
“额咳咳,”柳欢把手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待得下面的人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始说话,“我知你们是不愿来此的,无非就是家里非要你们过来罢了。也许来此也并不是为了学习的吧,家里指不定还有先生为你们补习,这些我都清楚,我也并不管。但我想说的是,既然成了我的学生,就得听我的话,一切照我说的做,不想做的,拒绝做的,说什么以前夫子不是这么教的,那就给我离开这里。老实说,我也并不想教你们,若是你们犯了什么错的,那我是求之不得。今天第一天,有谁不想遵守我说的话的,现在就离开吧,我不会乱说什么的。现在,想走的就走吧。”
下面的学生虽说生活在深宅大院里,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早熟得多,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今日里遇见的夫子与他们平时见的都不同,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一个敢走的。开玩笑,若是离开了,指不定被家里罚成什么样呢,柳欢话也没说错,他们来这并不只为学习,更重要的是与其他人打好关系,总归是没害处的。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一个锦衣少年从位子上站起,先向柳欢行了个礼,然后才缓缓说道,“夫子说笑了,我等作为学生的,自然是得听从夫子的教诲了,学生还希望夫子能够严厉的教导我,不用有所顾虑才是,学生正是求之不得。我想,其他众位同学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才是。”
其他人听到有人先出头说了话,连连称是。
“嗯,”柳欢满意的点头,“既如此,那便是无人要离开了。若以后有想中途退出的,休怪我对他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柳欢先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学生,后又放缓了态度问刚刚那个学生。
“回夫子,学生王弦茗。”
哦,原来是孟一湘说过的那个杭城知府家的小孙子,听说是个不服管的啊,如今看来倒还是个尊师的,可到底如何却又还不清楚呢,也罢,以后总归是会知道的。
“今日是我们的第一次课,我也不打算教些什么,我们就先简单些。”柳欢略一沉吟,“我现在也还不知你们各自的名字,家庭,以及你们最爱做些什么,既如此,你们就先介绍下自己吧。谁先来呢,要主动些啊。”
底下的人大多都只是在家族中请了先生来教导的,也只跟自兄弟们在一起学习过,互相间都是知根知底的,这样的介绍未曾听过也从未做过,倒是颇为有趣。
王弦茗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夫子,那就学生第一个来吧。学生王弦茗……”
他才刚刚说了第一句话,就被柳欢打断。王弦茗心里虽有不解,但多年良好的教养让他还是选择先听完夫子的话。刚来的时候觉得这夫子实在是太过年轻了,但无奈爷爷说他来这里必有收获,不然他早已离开了。但这夫子也没辜负他的期望,一来便给了他们下马威,要知道江南敢给他们脸色看的人可不多,哪个夫子见到他们不是唯唯诺诺的,这倒让他觉得这人有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