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脸憋得发红,而且还透着紫色。那颜色难看极了,与这零落的叶子相仿,没有一点生机,甚至也没有任何表情。
旁边的老师没有上前阻拦的,也许他们认为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的心里的确很紧张,这么大的场面,对于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来说,简直像裸奔一样。前排的王庆半蹲着傻笑,他的脸笑的和猴屁股似的,可巧我们俩脸色出奇的一样。
我那是被吓得发红发紫,胸口还喘着粗气,示意自己安稳下来,不去想这么多的事情。
“哐当!”
一阵刺耳的声音,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眼镜落了地。那是校长的眼镜,我看得出。如此眼镜,即便是摔在地上也不会坏,因为压根就没有镜片。
王庆洋洋自得,在前排笑着:“哎呦校长,您的眼镜掉了!”
“我知道!”
校长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怒气冲冲的看着我。他身子刚想蹲下,准备捡起眼镜。
却不曾想,我比他快一步躬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那一副眼镜。
而且,我的手恰好穿过眼镜的镜框,故意在同学们眼前一晃,而后递到校长手中,笑笑说:“不好意思校长,我······我太紧张了······”
他的眼睛似乎要杀了我,每一寸光芒都像一把锋利的宝剑。“噌噌”的剑风划过我的耳畔,恐惧、害怕的心理一刻也不曾在我心底丢失。
“走!上车!”
校长尴尬的接过眼镜框,而后将眼镜框往垃圾箱一丢,怒气冲冲的往前走去。
我转过身,循着校长的背影望去,他身高不足一米七,夕阳倾斜到他的啤酒肚上,在校门外留下一道很长的背影。此刻的他,一定生气极了,而且也许在心底暗骂我好多次。
也许在大人的世界里,不存在记仇,尤其是身为一校之长,至少是懂得包容。
但是,我依然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这位跟了我们三年的幕后英雄。
后面的笑声让我觉得尴尬,我甚至觉得无地自容,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坐一下。
所有人都站起来,他们蹲着的时间挺长了,折腾这会儿,腿脚都麻木了。王庆笑的合不拢嘴,一面拍着我的后背,一面调侃:“对不起,我······我······太紧张了······”
他学着我的声音,就连眼神都那么像。只怪他嘴角绷不严,时不时往外喷口水。
李生上前拦住我的脖颈,给王庆使了一个眼色,“你说闫敏会在第几分钟喊他的名字?”
“我数一下,超不过30秒······”
王庆冲着我阴邪一笑,他的眉毛好像在跳舞。
“10、9、8、7······”
李生做着最后的统计,果不其然,当我听到“3”的时候,背后竟然真的传来那阵刺耳的声响。
“刘牧!你过来!”
她的声音好像是一把大刀,我的小心脏在她的大刀下,咔嚓咔嚓的没完没了。
转过头的那一刻,那双恍如细剑的眼眉,还有嘴巴绷成柳叶的肃杀。对于每一个七班的学生来说,这绝对像是上了断头台。
王庆和李生各自拍了一下我的胸口,转而向客车的方向走去。我孤零零的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搂肩搭背,似乎这件事情早有预谋。
“看我找个机会不好好修理一下你们!”
我绷紧嘴唇,脑海中划过各种使诈的画面。但是,唯一我没想到的是耳朵被闫敏揪的很疼,我的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这是你的恶作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闫敏眯着眼睛,嘴巴绷得紧紧地,她盯着我,像是豺狼盯着羔羊。
“老师,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我怎么敢戏弄校长。我······真的是太紧张了·······”
我装作无辜的样子,其实当时我什么心态,确实想不起来了。
闫敏一怔,手似乎揪的更紧了,她揪着我的耳朵往人群少的地方走去。
我不敢抬头,因为这么多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倘若抬头,与某些眼神撞个正着,那必然比杀了我都难受。
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两双眼睛。
一双是茜雪难以见到的微笑的眼眸,清纯的好似水流,看不见污浊,也似乎感受不到世间任何芜杂。那就是她,喜欢蓝天白云里翱翔,喜欢清风明月间畅想。我知道,任何人走进她的世界,都会深深被沉醉,深深被吸引。
而我,当真被吸引住了,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依然是将那一抹笑容作为最美的铭记。
另一双眼睛,透着仇视,透着杀气,也十分黑暗和阴冷。他似乎想要吃了我,甚至将我置之死地。
我的心情从茜雪的灵动瞬间跌落到地狱里,那是一种挣扎和心疼。这种疼,远远比闫敏捏着我的耳朵疼痛千倍万倍。他就是李翔,他在我的世界里更像是恶魔。我对付不了他,更没有一点办法逃脱。
“你说,为什么要将校长假眼镜的事情这么做作的展现在同学面前?”
闫敏放下手,我的耳朵在那一刻好像被烈火烤了一样,炙热而且生疼。
我“哎呦”的叫了两声,笑笑说:“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校长的眼镜里面没镜片,这不是帮校长捡的时候,手不小心伸了进去吗?再说,校长宽宏大量,他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的·······”
闫敏低着头蹙眉想了一下,她似乎找不到理由反驳我。眼看旁边的学生都已经坐上客车,而且司机也就位了。此刻,恐怕只等着我和她了。
而今到了中考,她知道我成绩不错,也不想惊扰我的心情,遂无可奈何的说着:“上去吧,好好考试,别净想些没用的!”
我“哎”了一声,一面捂着耳朵,一面往客车上走去。
夏天本来就热,况且耳朵被闫敏揪的这样红,一阵紧张下来,致使我的后背都湿透了。走上客车,闻到那股汽油味,肚子里好像江海一样翻腾,难受极了。
没有让我料到的是,车上挤满了人。这么小的客车,居然装下我们一个班。女的坐在座位上,男的全部站着。我被挤在门口,脸紧紧贴在玻璃窗上。炙热的气流顺着玻璃窗往我的鼻孔漫卷,各种味道,各种恶心。
八班的车启动了,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那个正坐在客车第二个窗口,耳朵里塞着耳机女孩。
是她,是茜雪,她依然这样目空一切的听着只属于自己的歌曲。似乎想要忘却身边的繁杂,似乎不想听到那些琐碎的声音。
忽然,她转过头,看到我的脸紧贴着窗口,鼻子都快被挤破了,两边脸颊也发白的难看。
她笑了,笑的那样自然。
我这算不算第三次逗她笑,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这样简单地肢体动作?
也许是吧,也许她笑的本不是我,只是安于内心的感叹。只等到他们的车开始启动,而后消失在校门口,我们的车才开始发动。
在马路上行进的这一个小时,我感觉像是行进了半天之久。
车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在我低下头看的那一刻,那双眼睛又让我碰到了。
想不到,他正坐在我的胸口下方,嘴角叼着一根香烟。
“咔吧!”
他打开打火机,在香烟上轻轻一点,而后蹙眉吸了一口,方甩甩火机,将香烟拿起来,在小窗口处弹了弹烟灰。
“有些人就是贱,就像这烟一样,吸着舒服,但就是伤身子。”
李翔满不在乎的说着,眼睛瞥向车窗外。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但是却不知道人贱和香烟有什么关系。也许,人越贱,自己的心里很舒畅,但是却害人害己。
不过我知道,即便是我再怎么坏,也坏不过他,想到这不禁心下一笑。
“啊!”
我惊叫一声,低头往胸口一瞧。只见在肚脐眼的地方,他的烟正好烫着我的肚子。
太疼了,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他听到我的声音,却是坏坏一笑,将香烟往窗外一扔,说着:“哎呀不好意思,我烫到你了······”
那张脸我再也不想看到了,那分明是戏谑,还带着阴邪。表面上客气和蔼,内心却似尖刀。
身边的人见我和他靠在一起,居然都转过头,也不敢看。一时间,所有人都背过身子,我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人的眼眸,那是一种无助,还有无法言表的伤感。
我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我实在没有能力对付他。即便是今日我将他收拾了,等他缓过劲,也会招揽他的手下群殴我。
“没事!”
我咬着牙,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顿了顿,假装咳嗽两声,伸手便要打开窗户。我的手靠在玻璃窗上,全靠这点地方支撑。这下可好,他一打开窗口,我的头瞬间探出车窗外。
风,刺骨的寒风,眼睛睁不开,那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我听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也看到很多车辆划过我的头顶。
那一刻,我害怕极了,耳朵快被喇叭声震聋了。
“呀吼,好舒服啊,这风太刺激了!”
他双手张开,在车座上扭动着屁股,而我此刻被他挤在车窗旁,一时半会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