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和尤黎的这一趟西北之行没有赶在荀靖的预产期之前结束,荀靖早产下一个男孩,不过还好母子平安。生产的那天一向小心的荀靖竟然摔了一跤,当时情况已经严重到要签署责任书的地步,张镇泽没有丝毫犹豫地签下了“保大人。”张镇泽与孙昕然的事情被荀靖的父母知道了,他们怎么也无法原谅孙昕然的存在。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荀靖生产那天,孙昕然也出现在医院里,在某个鬼使神差的时刻,把她和张镇泽的事情在荀靖的父母面前和盘托出。
当荀靖抱着那个柔软的小生命的时候,她对张镇泽的一切责怪都烟消云散,无论发生过什么,她只想给这个孩子一个美好的家。
孩子暂且只取了一个小名,叫小泽。
荀靖在医院静养,张镇泽给她的父母安排了酒店,可两位老人一致拒绝,每晚睡在医院的病房里,张镇泽无奈,也只好整夜地守在病房外。
近来张镇泽心情十分低落,脸上又出现了小时候那种独特的忧郁气质。
没过多久,荀靖出院了,张镇泽执意要把她和孩子接回家,但是荀靖的父母要把荀靖接回老家照顾。胳膊拧不过大腿,张镇泽只好跟着荀靖回了老家,他住在荀靖家旁边的酒店里。
尤黎和吴哲在最后一条信息里告诉荀靖他们要向雪山进军,等下山联络。荀靖把小泽的照片发给他们,却收不到回复,尤黎这个当干妈的,食言了,明明说预产期之前会回来的。
孙昕然的做法无异是把张镇泽完全推给了荀靖,起初,张镇泽对她可能残存着愧疚,而今,连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张镇泽的父母知道了荀靖生下小泽的事情,不久就从美国赶来。
有钱人聚个餐也搞得冠冕堂皇,只是见个面,他们就约定在B市最高档的贵族酒店。只听张镇泽的描述,荀靖以为自己未来的婆婆会是个恶毒妇人,刁钻刻薄的那种,岂料张镇泽的父母身上都有一种出身书香门第的气质,两人也非常和善可亲。
“伯父伯母,很抱歉,没有尽早拜访你们,却让你们来见我。“荀靖十分礼貌地说。
“以后就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都怪我们对镇泽关心太少,连有了小孙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是刚刚知道。“张镇泽的母亲在儿子面前总是轻声细气。。
荀靖看看张镇泽,他却漠然地喝着咖啡,从见面到现在,他对父母唯一的表示就是一句冷冷的“爸,妈,你们来了。“
荀靖看得出来,张镇泽的父母有些尴尬。
“伯父伯母,小泽早产,一时没来得及通知你们,这里面,有我的疏忽。”
张镇泽却一直不搭话。
“镇泽也是早产,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工作忙,出生后不久,就把他放在爷爷奶奶那里照顾。“
荀靖在桌底下悄悄地踢了一下张镇泽。
只是张镇泽依旧没有回应。
“荀靖,你们的婚期定好了吗,我和镇泽的爸爸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张妈妈颇为无奈地问。
“不用了,婚礼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安排。“张镇泽终于蹦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伯父伯母,你们能帮忙,我们当然很开心,但是婚礼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筹备好,你们放心吧。“荀靖连忙说到。
“那就好。“张镇泽的妈妈难掩目光中的黯淡。
张镇泽出去接电话。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荀靖和张镇泽的父母。
“荀靖,相信你看得出镇泽对我和他妈妈的抵触。“许久未说话的镇泽爸爸低沉地说。
“伯父,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的事情,但镇泽他只是不太会表达,我相信,他心里很在乎你们。”
“我跟他的爸爸早年忙着工作,对镇泽有很多亏欠,不过我们已经打算搬回中国了。”
“伯父伯母,如果你们愿意,我和镇泽可以时常带着小泽去看你们。“
“我们当然愿意,就怕镇泽他…“
“伯母,您放心,镇泽那边有我呢。“
张镇泽打完电话回来,神情凝重。
“你怎么了?”荀靖看出张镇泽的异样。
“没事,有,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情。”张镇泽支吾着说。
“发生了什么事情?”张镇泽父母关切地问。
“只是工作上的事情,爸妈,我们有事,先走了。”
“工作上的事情,不用这么着急吧?”荀靖拉住张镇泽。
“荀靖,跟我走,现在,什么也不要问。”
荀靖茫然地跟着张镇泽走出酒店。
没等荀靖跟张镇泽的父母告别完,他就火急火燎地拉着荀靖上车。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爸妈很难堪?”荀靖生气地问。
“……“
“到底什么事情,我让你气死了,能不能说话啊?“荀靖着急地问。
“我们要去趟新疆。“张镇泽沉默了好久,才蹦出这几个字。
“去新疆,为什么?“
“荀靖,这件事,我不能再瞒你。“
“新疆?“荀靖的脑海里闪过不好的念头。
“吴哲和尤黎出事了。“张镇泽深吸一口气,短短一句话,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出事,是爬山,受,受伤了?“荀靖僵坐着。
张镇泽担忧地望着荀靖,他想为她营造一个没有悲伤的世界,但他却总是她悲伤的始作俑者,他暗暗地埋怨自己。
“荀靖,很多事情,我们必须接受,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荀靖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来不及思考,也不敢去想,只觉得自己思绪都已经飞去了遥远的新疆。
荀靖还是没能见尤黎最后一面。
他们赶去的时候,尤黎正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而吴哲,早已长眠在雪山之中,这是小泽出生那天发生的事情,张镇泽一直没有告诉荀靖。
荀靖呆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他们在爬雪山的时候遇到了雪崩,吴哲为了保护尤黎,在山上就……尤黎被送来急救,她昏迷了两个多月,最终也没挺过来。“张镇泽把脸深深埋进手心里。
“小泽出生的时候,吴哲去世了,两个月以后,尤黎去世了,怎么办,他没有干爸干妈了。”荀靖恍恍惚惚。
“我不敢告诉你,是怕你承受不住。”张镇泽的眼中泛着泪光。
“我应该早点知道,这样,至少可以陪尤黎走完最后两个月,她一个人,该有多么孤独。”荀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痛哭起来。
荀靖走到尤黎身边,恍惚中,她发现尤黎正对自己笑呢。
尤黎是荀靖大学时期最好的遇见,她们好到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她们喝同一杯酸奶,她们睡同一张床,她们一起为狗血的韩剧流泪,她们谋划着怎样逃掉最讨厌的思修,她陪着荀靖走过了太多,这种感情,甚至可以比得上她与楚筱,荀靖的眼泪,欢笑,荀靖的所有,都有尤黎相伴,如果说林冉的离开是荀靖青春终结,那尤黎的离开,就是她青春的坟墓。纵使物是人非,岁月老去,我们的回忆,是不朽的。
尤黎,如果有人早点告诉我,今天我们会分别,那当时我就不会跟你抢那所剩无几的酸奶,就不会在睡同一张床的时候霸道地把你挤到半身悬在空中。
只是尤黎,我们的青春,至此,结束了。
尤黎和吴哲的墓碑紧紧依偎着,他们经历了太多,既然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一起老去,那就去另一个世界,同生。
宿舍的五个人又重聚在一起,尤黎,荀靖,孙晓柔,何美芽,焦娇。
荀靖抱着小泽站在尤黎的墓碑前。
奇怪的是方才还笑得甜甜的小泽脸上突然失去了笑意,他慢慢地伸出手,伸出手,向尤黎的脸庞。
尤黎,生活的刻骨铭心总不是虚惊一场的结果,你用永恒给我一场刻骨,这种真实,荒凉到苍白,请你,在那边,一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