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几个跟荀靖玩得好的同事组团探病,以顾屹为首的小分队送来了“贺礼”——一两只包的花里胡哨的烤猪蹄。
“顾屹,真是感谢您这份厚礼!”荀靖的目光顿时锻造成小李飞刀,“嗖嗖”地扎到顾屹身上。
“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我们哥几个儿可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送你两只猪脚,祝愿你早点康复,荀经理,哦,对了,那搞笑的Finn白鬼让我们给你捎句慰问。”
“那你是不是应该多吃猪脑啊,补补脑子,Finn肯定又要挑我刺了。“
“那变态,没事,咱有他的把柄,敢找你麻烦,哥几个把他秘密全都抖出来,嗳,张代表呢?“
“他去买东西了。“
“哦……就你们两个人在这儿?“
“不然呢?“
“哦……“顾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啊?“
“我是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就好。“
“什么嘛…。顾屹,你真是莫名其妙啊。“
“猪蹄趁热吃,别留下根,万一跛了脚嫁不出去,哥哥可不能每天背你去上班。”
“用不着,你少咒我。”
张镇泽过了好久才回来,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指痕,没等他坐下,荀靖就发现了。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
“看看你什么时候交代。“
“交代什么啊,那个花生酥没有了,只有杏仁酥。“
“你脸上的指痕那么明显,别告诉我,去了一趟美国,有自己打脸的习惯。“
“这个习惯不太好哈。“
“张镇泽。“荀靖既生气又心疼地说
“别提了,今天算我倒霉,在马路上遇到个碰瓷的中年妇女,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我跟她争论了几句,就这种效果了。”张镇泽一脸真诚。
“真的,那你有没有回敬她啊。”荀靖半开着玩笑。
“我从来不打女人。”
“……“本来荀靖还想追问,但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张镇泽没有理由欺骗自己,她也没有借口再怀疑。
荀靖的脚伤日渐好转,已经可以一瘸一拐地出门溜达,还有几天假期,去找林冉的计划被她提上了议程。
“镇泽,张镇泽,泽泽,你就带我去吧。“荀靖已经跟张镇泽软磨硬泡了一个上午,但他还是不为所动。
“不行不行,你脚伤还没好,万一留下病根怎么办。“
“已经拖了好久了,如果那女人说的是真的,万一出什么事情怎么办,就算不为林冉我也答应了楚筱,你就带我去吧,不然郁结于心,脚伤更会加重的。”
“楚筱就给了你一个联系方式?”
“那女人说她没有固定住所,等楚筱去了就给她打电话。”
“那我先跟她联系,这件事情太奇怪了。”
“那你现在就联系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这么快。”
“不然来不及了,以后我可没有办法再从Finn的牙缝里抠出这么多假期。”
“那就我去。”
“你去怎么行,你们又不熟,充其量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初中同学,你又不了解他的脾气。”
张镇泽敌不过荀靖的死缠烂打,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这个女人倒不像荀靖想的那么恶劣,她的谈吐知性,温柔,礼貌,若是不知道她的背景还会以为她是个大家闺秀,这种强烈的对比和反差让两人吃惊,他们得到了她现在的地址,在南方的一个小镇。
荀靖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寻找那个陌生女人的路,感觉这一切都是梦,寻找失足的儿时玩伴,这种悲伤的诗意和浪漫她只在小说中读到过。
赶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才到达这个小镇,习惯了大城市的繁华,突然的质朴与静谧让荀靖有种莫名的误差与失落感。老宅在水中屹立,荷塘是后花园,老人们在河边洗菜,偶尔传来一声原始的歌谣。他们按照地址找了半天,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了那个女人说的地方。
无论大城市还是小镇,都有一隅空白留出来滋生罪恶,这是繁华边缘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偏僻昏暗,一切陈列都显得败颓和贫穷。暗巷交错纵横,荀靖紧靠着张镇泽,这里有种逼仄的凉意和不友好。路边的人各做各的事,谁也不理会谁,这里多是些旅馆,饭馆,好多店面天还未黑,就大门紧闭,四下散落着玻璃碴和断掉的木棍,这种地方,向来是打架斗殴者的圣地。
“你看路边的人各做各的事,其实他们都在默默观察着来人,在美国,贫民窟也是这个样子。”张镇泽悄声告诉因为好奇而四处张望的荀靖。
他们找到地址上写的地方,是一家小餐馆,老板娘大概四五十岁,正坐在墙边嗑瓜子,见来了客人,满脸堆笑地走过来。
“来吃饭还是住房,我们这物美价廉,菜品丰富,住房设施完备,物品齐全,是过二人世界的绝佳选择。”那女人肥硕的身子被乡俗的大花布包裹着,手腕上戴满了不辨真假的金饰,她的目光瞟着张镇泽,里面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勾引。
“我们来找人。“张镇泽冷冰冰却不失风度地说。
“找人,哈哈,这大街上全是人,来我这儿捣什么乱,不吃饭不住宿就赶紧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那老板娘脸色突变。
“我们来找苏慧。“
“啥?“那女人防备地看着我们。
“我们是苏慧的朋友,她告诉我们她在这里。“
“这位先生,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没有苏慧,倒有方慧,李慧,你找哪个慧啊?“那老板娘挑逗似地说。
“我们就找苏慧。”张镇泽的语气愈发强硬。
“我告诉你了,我这儿没有什么苏慧。”那女人也不甘示弱。
“现在有吗?”张镇泽掏出钱包,拿出两张百元大钞。
“额,现在好像觉得有点印象。”那女人的目光扫过张镇泽的钱包。
“现在呢?”张镇泽又掏出两张。
“不过她现在可能没工夫见你们。”女人的笑让荀靖感到莫名的羞耻,同为女性,她却可以发出这种好似发情母兽的声音。
“带我们去,这五百块钱就是你的,别废话。”
那女人把他们领到一处暗巷里的住宅前。
“喏,就是这儿,她应该快完活了,我上去看看,你们等着。“
不一会儿,那女人下楼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衣衫不整,晃晃荡荡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不洁地打量着荀靖,张镇泽把荀靖拉到身后。
女人和男子用方言交谈着什么,男人不时发出荤笑。荀靖大概猜到那女人在做什么行当,不由得想要离开这个连空气都溢着肮脏交易的地方。
“你们上去吧,她在上面呢,有什么事情再找我。”那女人眉飞色舞,经过张镇泽还似有似无地蹭了一下他的身体。
“败类!”张镇泽厌恶地说,“荀靖,你现在想回去还来得及,这里的人可以为钱放弃尊严,染上他们,可不好戒。”。
荀靖没再说什么,拉起张镇泽的手,摸索着上楼去。
苏慧没有荀靖想象的那么青面獠牙,丑陋不堪,相反,她像极了江南的女子,甚至像诗中写的那样,结着淡淡的丁香似的愁怨。她穿着一袭白衣,两人进屋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梳头,两位非典型陌生人的突然到访,并未叫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你们是林冉的朋友?“苏慧笑着问。
“你是苏慧?“
“怎么,让你们大跌眼镜?“苏慧好像并不在意荀靖的吃惊。
“苏小姐,我们收到你的信息,想来了解一下林冉的事情。“
“楚筱,我本不想打扰你,但是我没办法,不然我不会来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是楚筱,我是她的朋友,我叫荀靖。“
“哦,其实,我没想到你们能来,毕竟只是儿时的玩伴,据我所知,你们好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吧。“
“我也没想到我会来。“荀靖有些抵触。
“荀靖小姐,你可能很失望吧,我见过楚筱的照片,她是个很清纯的女孩,看起来家境也不错,而我,哈,的确没有什么可比性。“
“苏慧小姐,你多虑了,我们还是切入正题吧。“
“我做这个行当就是为了还债的,林冉入狱前我们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你看,这条街上,都是牛鬼蛇神,刚刚你们没有碰见收保护费的,已经很幸运了。“
“能做的事情这么多,为什么一定做这个。“荀靖忍不住问了一句。
“哈……“那女人有些迟疑,转而又说”对你来讲,能做的事情是很多,但对我来说,这是赚钱最快的方式,荀靖小姐,我们没办法用脑子做事,就只能用身体做事喽。“那女人掏出一根烟。
“我们如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话?”
“刚刚那个是债主的老婆,你们不信可以问她。”苏慧竟有些悠闲地吐着烟圈。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好的。”张镇泽的话有些盛气凌人。
“相不相信由你们,林冉的东西都在这,你们可以看看。”苏慧也不甘示弱,她从床底抽出一个大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男士的衣物,衣服上放着一双小孩儿穿的虎头鞋,那女人拿起一个小包裹,里面包着几张林冉的照片,不过看的出来,她对这些东西很爱护。
“你们有小孩?”
“荀靖小姐,不用这么激动吧,我们同居了好久,有小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若不是他入狱,我们可能已经结婚了。“苏慧有些伤感地说。
“就凭这些?”张镇泽冷冷地问。
“这些还不够吗,难不成我还能伪造这一切?”
“我为什么要相信林冉入狱了。”
“你是说,我跟林冉合起伙来骗你们?”苏慧不愠不火。
“我们要见林冉。”
“我没有告诉他,我找到了你们。”
“他在哪里,我们可以去看他。”
“当初如果他同意找你们借钱,那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个样子,他好像很在乎你们这些朋友。”
“我们只有见到他,才可以相信这一切,苏慧小姐,希望你不要介意。”张镇泽依旧彬彬有礼。
“像我这样的女人,又有谁会相信,“苏慧自嘲,”但是三天后才是探监日,你们能等吗?”
“我们既然来了,就不打算马上回去。”
“如果他不答应见你们呢?”
“这个要交给你了,我们只要见到他。”
“那三天以后,在镇监狱门口见,这个你们应该能找到吧,这里只有一所监狱。”
“苏慧小姐,但愿我们这次没有来错。”
“我能不能看看林冉的孩子。”荀靖的提议让苏慧略感吃惊。
“荀靖,等见到林冉再看也不迟。”张镇泽拉住荀靖的手。
“哈,这位先生,看来,你是认定我们是诈骗团伙了。”
“别误会,只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
傍晚,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个世界对于荀靖来说太过陌生,不绝于耳的粗话,不加掩饰的勾引,一切不避光天化日地进行着,这里的人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是教科书上或者是荀靖日常生活中所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