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认，我自有法子让你开口。”夏侯聿只是凝眸看着她，神色不明，半晌才轻轻一叹，转而望向无垠的日暮，语意萧索地说道。
夕阳的浅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从她的角度看去，他一半身体浸在光中，另一半却被黑暗彻底包围了起来，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
“我知道。”绾婳压抑住心头的异样，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看着脚下那被余晖染黄了的大地，突然觉得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其实夏侯聿这样又何尝不对呢，身处于这个乱世之中，但凡有志者皆应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筹谋策划，只有心机足够深沉、足够阴狠毒辣才能成就霸业，他如此，旁人亦如此，所有的人都如此！
“如果你我无恩无怨，我也许会把你当成一位英雄来看待。”
“我并非英雄，这回...你倒是看错了。”夏侯聿回首，目光如电，脸上的神情虽平静，然而平静中却又透着几分义无反顾的冷然。
“万畫，不杀你自有我的打算，我不稀罕那种笑谈生死的慨然气概，更不屑于那种光明磊落的胸襟气度，我要的，从来都是这天下！”
夏侯聿以手指天，天幕上一轮浅浅的弯月正初初现形。
绾婳抿了抿唇，不认同道：“对你来说，天下...就这么重要么？”
重要到能让你们变得面目全非，甚至不惜对身边的人痛下杀手？
夏侯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冷冷应声道：“当然！你真的以为，你的阿彻会是例外么？”
“或许吧，至尊的地位、权力，在你们心中都该是胜过一切的...”
绾婳闻言，突然抬头迎向他灼灼的目光，蓦地心头一颤，竟半晌无语，良久过去，这才低低开口，似是在回应，又像只是在喃喃自语。
夏侯聿垂眸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女人，清风吹起她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她略显呆板蜡黄的面容，也隐去了她幽深的眸子，唇角处那一抹飘忽的浅笑，有些茫然、有些无奈、甚至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坚定。
“万畫，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夏侯聿伸出手来，然而就在长指几乎触上绾婳的脸时，却被她稍稍一闪，给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也不恼，只是轻笑出声，可神色却依旧是平静的：“真奇怪，明明是两张全然不同的面容，可不知为何，在你身上，我却总能看到她的影子，就连对你方才的无礼，我竟也分毫恼怒不起来，你......”
“这有什么，只能说明殿下眼力不太好。”绾婳冷冷出声打断了他还要往下的话，向来温婉的眉宇间鲜有地显露出了一丝讥诮之色。
夏侯聿看着她，眸色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了才勾唇一笑，道：“我原本还在纳闷，皇叔到底看上了你哪点，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女子比比皆是，不过现在...我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
“殿下谬赞了，只是你明知暗里有人，为何还要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如此言行，不觉得很幼稚？还是说，你也看上我了？”绾婳白皙的手指在软榻边上不轻不重地敲着，眉目间丝毫不掩自己嘲谑的神色。
夏侯聿冷峻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冷色，道：“让你身边的人离开。”
绾婳闻言顿了顿，抬起眸子望向他，目光冰冷：“凭什么？”
夏侯聿扫了她一眼，嘴角冷冷勾起，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说道：“我杀你或许还会引起一些非议，可如果杀的只是你身边一些微不足道的暗卫，恐怕即便是皇叔最后出面了，对我来说，怕是也无甚大碍。”
绾婳看了他片刻，随后吹响一声口哨，摒退了暗处的暗卫。
暗卫收到绾婳的信号，不禁担忧地望着她的方向，迟疑着没有动，但在绾婳的目光之中，他还是紧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飞身离去了。
事已至此，与其旁而观之，倒不如直接回去搬救兵——
“你不怕么，此处偏僻，寻常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从这里回去少说也得一个时辰，你指望不上自己的暗卫，又当如何？如果我想对你做些什么，你根本来不及唤人。”夏侯聿看着一脸冷淡的绾婳忽然道。
“难道不是殿下威胁我这么做的么，如今他已经走了，这周围的也全是你的人，你有什么话大可直接说，这般拐弯抹角的又算什么？”
“......”夏侯聿闻言，似是愤怒一般地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他眯着眸子睨着她道：“万畫，你非得惹怒我才高兴么？”
绾婳虽然不把这点痛放在眼里，但她也不是傻子，顺从地抬起下巴，只冷冷勾唇，道：“太子爷是太看重自己，还是太轻视我了呢？”
“万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知不论是父皇还是相国公，甚至包括这满朝的文武，谁不对皇叔都心存忌惮？明面上表现得客气，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为了生存，他们最后会不会反咬一口还很难说。”
夏侯聿看着她，锐利的眸子闪过幽暗的光芒，忽然笑了，俊脸又凑近了几分：“迟早是要倒台的人，你跟着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绾婳微微眯起眸子，温婉的神色终于消失殆尽：“什么权势地位，什么江山社稷，我才不在乎。太子以此来作要挟，怕是难有信服力？又或者，太子是觉得我已非闺中女儿，所以就可以出言调戏了？”
夏侯聿睨着她，忽然大掌扶上她的腰身，随即狠狠往自己身上一带，让绾婳顿时整个人都贴到了自己身上，他俯首看着她，冷冷道：“你如此聪明，想必也知我对你的心思，只要你答应暗中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只要你开出条件，即便你要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我也能二话不说双手奉上，如何？”
啧，又是这个把戏！
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遭疑了，原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绾婳看着夏侯聿，指尖顶在他的胸前，将彼此拉出一段相较安全的距离，随即抬眸看着他，悠然一笑道：“太子可真是说笑了，我明面上虽为王府的女主人，身份尊贵，然而私底下却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风光，这样的我，如何能帮得到你，恐怕殿下还得另请高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