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凰立在门前。
透过面前门板的间隙，依稀可见外间两道人影，她不禁叹了口气。
单看身形，刀无瑕带来的女子样貌应该不俗，即使不算倾国倾城，也不失为一名俏美人儿，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种清冷的气质，这才是最终选择她的原因。只可惜，自己为此忙活一阵，皇儿却毫不领情。
思虑间，手指慢慢动作，她拉开门闩，一步踏出。
身后，一道清冽的目光紧紧地投注在她身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游移，除此外又并不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沉寂依旧，无声无息。
见房门打开，刀无瑕忙低头行了个礼，将身旁的女子推上前来。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正如她预料的，五官眉眼皆是上等，整体来看确有几分姿色，就是目光有些呆滞，面颊上染着几分异样的红晕。
虞凰看得直蹙眉，不悦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刀无瑕闻言大惊，连忙拱手道：“回娘娘，听张员外的意思，应是给她吃了点助......助兴的药物，免得她太过羞涩，酿成祸事。”
这天底下，只要给出的价格合理，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
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动辄生死存亡，今日张员外能将掌上明珠双手奉上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对他一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来说，能得主子赏识才是最要紧的，女儿算什么，机会失去了可不再来。
虞凰点点头，面色这时才稍缓了些，叹道：“此番多亏有你。”
沉吟片刻，她又往门内看了一眼，随即才缓缓转过头来，略带迟疑地问道：“无瑕，这个法子，当真能治好皇儿身上的蛊毒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后娘娘如果不信，又何必将我请来？若是以为草民有半句虚言，您大可看着太子殿下蛊毒发作而坐视不理。”正当刀无瑕无言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略带不满的声音。
“怎么会！”虞凰摇了摇头，慢慢移动脚步，“本宫知道大夫是一番好意，只是皇儿他......他心里不太愿意，若真有其它法子...”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扭捏？”公子宸脚步停下，看着她无可奈何的神情，似有所悟，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殿下不喜欢女子？”
刀无瑕闻言明显一愣，直觉道：“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公子宸笑了笑，轻轻将那女子推到门前，说道：“既然如此，就别再耽误时间了，等会儿过了毒，你们还有的忙。”
虞凰则定定地立在原地，她亲眼看着那女子跨过门槛，然后一步步走向榻前，那里，男子面色冷峻，静静仰躺，一如待宰的羔羊。
皇儿，他应当明白，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自己执意做主，没有遵循他的意愿，可那也是为了救他——
她是对的，这样做是对的！
攥紧了拳，虞凰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要将人拉回来的冲动，男子却在此时微微侧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投来淡淡的一瞥。
黑眸里眼波如水，银芒点点，她却觉似乎丢掉了什么。
刀无瑕叹了口气，上前将房门慢慢掩上，掩住了男子一脸的失望。
“一夜之后，我却是生不如死——”
“因情而生欲，无情，则无欲——”
......
该死！
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绝然的话语，虞凰一时心痛如绞，就在门板即将合拢的刹那，她轻轻按住了刀无瑕的手，说道：“等等——”
榻上，男子袖中白芒一收，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吁了一口气。
自己如今虚弱至此，根本无力反抗，可若是母后执意如此......
还好——
虞凰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若是方才自己没有出言阻止，她是不是就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人世间的****当真就重要到能让人不惜一切去换的地步了么？
她忽然想起初入宫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怀抱着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念头，她不顾一切嫁给夏侯烜，诞下龙子，成为大越尊贵的皇后，可后来才知道，什么叫“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她不喜欢宫里的勾心斗角，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了。
皇儿现在还年轻，对很多事情都看得不够透彻，若是不让他自己经历一番，怕是永远理解不了她这做母亲的难处和良苦用心——
她看了眼门后的女子，又转过头来，吩咐道：“将人带下去吧。”
公子宸似也未有所料，不乐意道：“当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虞凰见他眉目间满是不悦的神色，应是真的恼了，连忙歉意地说道：“大夫请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事情定当竭力而为，绝不食言。”
刀无瑕此时就蹙眉站在一旁，不知道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下去吧。”虞凰却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直接便下达了命令。
虽不解虞凰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他却也不敢违逆，带着人退下了。
“皇后娘娘的为人，我自是信的。也罢，若无其他要紧之事，我便先回去休息了。”话毕，公子宸一甩衣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等他走远，虞凰这才朝暗处点了点头。
这人形迹可疑，虽有些本事，可这性子和传闻中的似有所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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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阁厢房，室内正静寂间，黑风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门来——
“少主，不好了！魏缭被抓，外头还有大批官兵包围了这里——”
绾婳闻言神色顿时一凝，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得天海阁外脚步声有序纷至，放眼看去，却是那蒋南正领着大批官兵，踏入天海阁来。
来者不善！
黑风一时乱了阵脚，兵器一亮，摆出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
绾婳却不动如山，只投目镇静道：“太守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蒋南踏入门来，略一拱袖，朗声说道：“诸位莫惊，本官今日只是为一事前来，诸位可知太子殿下昨夜在我们临安城遇刺之事？”
黑风闻言当即看了绾婳一眼，正要开腔，却遭绾婳抬手阻住，只听她道：“今儿尚未出行，并无听闻，太守大人前来，是与此事有关？”
“正是。此案非同小可，皇后娘娘特命本官前来调查。”
“皇后娘娘？太守，难不成是怀疑这事是我们在场之人所为？”
听他这么说，绾婳暗自蹙了蹙眉，约莫猜了个大概，只是仍旧不解她并未招惹夏侯聿的人，更与当今皇后无半点瓜葛，何况，这天海阁中高手如云，鱼龙混杂，却尽皆是应邀而来，何以迫害当今太子？
不对，听蒋南这话，夏侯聿现在应是没有大碍了，可既然要杀，为什么又在半途放弃了？那个杀了众高手救了他的，又是什么人？
这一切，估计只有将魏缭救出来，才能探知真相。
她不向蒋南透露迹象，因为她不信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走狗。
蒋南也不介意她的直接，只冷冷说道：“真相尚未查明，本官又岂能擅下定论，只是这凶案性质极其恶劣，城中所有的人都有嫌疑。”
他方才一觑，自然没漏过黑风露出的马脚，目光转向绾婳，道：“本官记得绾姑娘身边是有两名护卫的，另一位为何不见踪影？”
绾婳蹙了蹙眉，不知道他这么问，是全不知情，还是装模作样？
“此事我正想向太守大人讨个合理的说法，大人为何要擅自将我的人带走......难不成，你以为这行刺太子的凶手就是我么？”
“此事本官事先也并不知情，若是姑娘所言属实，本官定当给你一个交代。”蒋南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继而想到什么，额头冷汗直沁。
老天，武王是不让他暴露王妃的身份，可他作为知情者，即便身后还有皇后娘娘撑腰，可又哪里敢堂而皇之地去跟他们的战神叫板？
“原来如此，大人此番调查，若有线索，还请遣人告知一二。”绾婳也知他不过是在替人做事，难处谁都有，没必要紧抓着不放。
蒋南知她这是在试探，沉吟片刻，也只不动声色道：“这是自然，若有线索，本官定会留心，只是为免他人再受迫害，现下应以抓凶手为重，昨夜死者十数人，皆是高手，这杀手武功定是凌驾于他们之上。”
话音一顿，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屋内众人。
见黑风正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睛，横竖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武功或许不错，可在短时间内凭一己之力杀死一群高手，应是不可能。
这位武王妃倒是神秘，但再神秘也不过是一个女子，说到底又如何能用那种残忍的手法杀人？如此一来，这群人皆是嫌疑可免了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一室人，全没有可疑之处。
蒋南虽想与他们无关，可既然不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公事公办一番，便说道：“这临安城内的武林人士都要接受盘查，还得劳请诸位至衙门一趟，是非曲直，清白与否，本官查明真相后自会还你们公道。”
原来，这些官兵，并不只冲着他们来。
绾婳心口一松，略一思忖，又狐疑道：“城内发生这等大事，若有嫌疑，我们自当主动上门证个清白，何须太守大人亲自前来？”
蒋南叹了口气，歉意道：“诸位都是受了司礼监英雄帖之邀而来，不想今日卷入这场风波，也属无妄之灾，本官亲自前来，聊表歉意。”
绾婳支着膝，淡讽一笑，说道：“莫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蒋南怔了一瞬，竟一时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