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开始复苏时,夏儿迎来了她的隆冬,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甚至没有光线和方向,一切都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从此失去了爬出来的动力和勇气。
已经三日了,夏儿将自己和落落的尸体关在房里已经三日了,滴水未进,没有人敢靠近,也没有人敢出声。围绕着夏儿寝殿的气压一直都是那样的低迷。
哀伤将胜利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苍凌整日整夜地守在夏儿殿外,忧愁的眸子使得那原本金灿的颜色也黯然了很多。
银创的军队因“苍虬”的死在战事一结束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水烈,冰淅和绯雪迅速做出决定,拥戴苍凌为新的银创皇主,迎接他回银创,于是也就顺其自然地在飞龙城外安营扎寨了。可一连三天都看不到苍凌的身影,他们也不敢贸然进飞龙城,于是局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雷鸣和素雪带着复国军进入飞龙城的那一刻,素雪幽暗的眸光扫过了冰淅,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让冰淅的心不由自主地震颤着,好像有什么秘密要被揭开了,却又没有人为他寻找一个出口。
终于,在第四日,水烈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与冰淅一起投了拜帖,进入了飞龙城。
蒙源站在城楼之上,身后是不明所以的水烈,冰淅面无表情地站在水烈身旁,这是他第一次与埃篁这位新皇主接触,从战场上他稳坐城楼闭目养神,到推出苍凌果断应战,都让冰淅不敢小觑眼前的年轻人。
“皇主,我们想见一见少皇子,您将我们带来这里是何意啊?”水烈警惕地看着蒙源,一脸的防备,虽说战场上他曾帮助过苍凌,但没了共同利益,他们就很可能成为敌人。
蒙源微微一笑,转过身,潇洒的身子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二位将军,今天不是我请你们,而是有人要见冰都尉……不过,来之前,我们先说点故事……”
要见冰淅?!水烈狐疑地看了身后的前辈一眼,只见冰淅也是满脸的疑惑,事情有些弄不清眉目了。
蒙源只当没瞧见他二人的互动,径自悠闲地沿着城楼的女墙散着步,在一块破损的墙头立住了脚。
冰淅和水烈顺着蒙源的身影看去,那破碎的墙体上,几道明显地抓痕触目惊心,那是当日那个黑衣女孩站过的地方。
果然,蒙源看着破碎的城墙,眼神有些黯淡,丰毁啊……真没想到,真的是你……战争一结束,打扫战场的人便向他报告,那一只站在“苍虬”身旁的黑衣神秘男子就是埃篁的八元帅——丰毁。
还真让苍凌给说中了,蒙源暗自摇了摇头,也暗悔自己的妇人之仁。现在欠下苍凌一个债,更可怕的是竟然激发了魔后体内残存的魔性,召唤出了一个蓝冰星魂,焐塃在劫难逃啊……
“皇主?”水烈出声打断了蒙源的思绪,蒙源一惊,这才忆起身后还有人,忙回身谦然一笑。
“不知二位将军可知这飞龙城的传说?”
冰淅与水烈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疑惑,水烈接过蒙源的话:“自是知道,这是千年前白蔷公主坠城之地,也是……也是银创与埃篁开战之地,之后不多久,焐塃全部陷入战火,大乱了十年,这段历史没有人不知道……”
蒙源点头:“说的一点不错,那二位将军可从中得到了什么感悟?”
感悟?水烈一愣,这皇主说话奥什莫测,一时半会难以让人摸清底细,不由得皱了眉头,不知如何作答。
“红颜祸水……”冰淅冰冷地吐出了口,心里有一股怒气,无缘无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红颜祸水?”蒙源高挑起一根眉毛,看向冰淅的眼神多了一抹戏谑,良久才回眼,似是一声低叹,“是啊,红颜祸水……”
“当年银创苍暮皇与埃篁蒙黎皇主在城下大战三日三夜,精疲力竭却谁也不相让,原因便是白蔷公主……只是很多事情我们还是不知道,白蔷公主为何寻死……都说红颜祸水,但我却觉得,那红颜也是苦头了心,你们不觉得这整个飞龙城都笼罩了一股忧伤吗?”
水烈和冰淅皆低头不悦,这皇主没事把他们拉上城头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皇主,我想我们时间不多了,还烦请皇主带我们去见少皇子……”水烈再次低头请示,却换得蒙源一笑。
“你们少皇子现在恐怕没心情见人,蓝姑娘将自己关在房内三日了,滴水不进,生死不明,少皇子和二皇子都在门外守着,一步都不曾离开,想要见他们。你们就得到蓝姑娘的住处去了……”
“这……”水烈看向冰淅,征求他的意见,冰淅默默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向蒙源的眼神多了一抹犀利。
“皇主将我二人困在此地到底有何用意?”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冰淅最终也没了与他耗下去的耐力了。
“没什么用意,我以为我之前就已经告诉将军了,是有人要见冰都尉。”蒙源依然一幅悠闲的姿态,不慎在意的回道。
“何人”
“她不让说,不过,看过蓝姑娘后,我想她也该来了……”
“又是蓝姑娘……这个蓝姑娘到底是谁?”水烈顿觉得有些气怒。
“蓝姑娘……她叫蓝夏儿,西凉人……是西凉小郡主……还是……魔后……”
蒙源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他二人,只见水烈瞪大了眼睛,冰淅却只是皱深了眉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西凉人?还姓蓝……她跟西凉皇族什么关系?”冰淅沉声问道。
“她是西凉小郡主,二公主蓝妍琪的女儿……”
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惊得冰淅怔在了原地,慢慢回过头,身后一袭白衣,飘散着白发的女子冰冷地看着他。
蒙源好整以暇地望了他们一眼,将身子斜倚在女墙上:“找你的人来了,冰都尉……”
素雪双手一礼:“冰都尉,我们又见面了……”
冰淅仍然怔在那惊人的消息中回不过神,水烈则是一脸奇怪地看了看素雪,再看看冰淅。
“那个蓝姑娘是西凉二公主的女儿又怎样?跟我们说这些干吗?我们今日是来见少皇子的……”
素雪嘴角咧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跟你当然没关系,跟冰都尉关系可大了去了……对吧,驸马爷?”
“驸马?谁?冰叔叔吗?”水烈依然闹不清楚情况,但直觉告诉他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真的是小琪的女儿?”冰淅嘴里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看向素雪的眼神里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害怕。
“是,二公主生她时难产而死,只来得及给她取个名字,叫夏儿,她是忘不了在夏谷的日子……”
“夏儿……小琪,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啊……”冰淅突然之间情绪有些失控,踉跄的脚步有些站不住,四十年来,从妍琪走后,他就再没有找过她,把自己关在夏谷混沌过了半年,整日地借酒消愁,后来虽然重新回到银创,却又是常年出游,游荡了三十多年,踏遍了焐塃,却再没有进过银创……所以,他错过了……
“二公主当年是迫不得已离开夏谷的,小王爷惨死的那年,主子被强灌下了堕胎药,三个小主子都死了,主子夺回王位后只剩下了二公主一位亲人,二公主为了不拖累主子,跟随素雪回了西凉,直到死都待在蓟雪宫内……当然,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再对二公主怨恨下去了……”
素雪直视着冰淅,眸中因回忆而带了点点忧伤。
蒙源讶异地挑了挑眉,水烈更是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这也太难以接受了,魔后居然是冰淅和西凉二公主的女儿……
“她为何……为何会是魔后?”冰淅渐渐消化了接收到的讯息,理清了思绪,心却更疼了。
素雪的眼眸瞬间变得幽深了:“你不该这样唤自己的女儿,她不是魔,她也是被逼成这样的……谁也无法接受自己一生下来就是魔鬼的命运,并因这一虚名接受严厉的惩罚!”
冰淅有些接不上话,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没见到战场上铺天盖地的黑色箭翎,也不是没见到那高架子上被用作“筹码”而惨死的无辜的孩子,只是魔后……是焐塃禁忌的传说啊……他要怎么办?在知道了小琪为他留下了一个女儿后,是挺身保护,还是大义灭亲?
素雪冷笑了一声:“二公主死都不会瞑目的……”说罢,转身便走下了城楼,他不是没有看出冰淅眼中的矛盾和挣扎,但她本也没有指望那个满脑子忠君道义的男人能站起来保护夏儿,她只是在诉说一段事实,毕竟他有权利知道,至于夏儿,有他们保护就够了。
银创瑞亲王府内,一片素白,花厅被布置成了灵堂,苍倾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歪坐在地上,将头靠在尚未合棺的棺材上,没有眼泪却双眼布满了血丝。
“凝雪……你怎么这么傻呀……”
殿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哭喊,水沄妃跌跌撞撞的跑进了灵堂,看到颓废的苍倾时,心里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先接过了婢女手中的香,给凝雪上了香,又拜了拜,这才半蹲在苍倾面前,伸手抚过苍倾额前的碎发,看着他有些凹陷的面颊时,双眼一红,泪水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这个男人啊,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啊……
“倾哥哥……”四是怕吵醒了眼前的人,水沄妃轻轻地唤着他。
“凝雪走了……再也不会陪着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明白了她所有的好之后,她要离开我?沄儿……为什么呀?”苍倾一手捶打着棺木,一边有些失控地摇着头。
“倾哥哥,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沄儿啊……”水沄妃一把抱住苍倾,哭喊着。
“沄儿……”苍倾无意识地呢喃着。
水沄妃连忙点头,企图唤醒他,却颓然的发现,他的眼中还是毫无焦距。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不能指望他了,难道真的是天要亡她吗?
水沄妃站起身,深吸了口气,高抬起头走了出去。
“倾哥哥……虬儿败了,沄儿认命了……”
苍倾嘴角却是惨然一笑,疲惫不堪地撑着头:“我们都太自私……太自私了……”
水沄妃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了出来,自私吗?不,她只想报仇,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可是,天意不可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