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大雪退去了素白的衣衫，春雨顺着微风，飘飘洒洒地润染了大地。
水夜半个月前就该回银创了，可当日被夏儿的样子吓住了，又因为晚上受了些寒，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烧。苍凌一直守在她床边，直到这几日才好的差不多了。于是，苍凌决定今日就送水夜回去。
“夏儿……”素雪推开门，让湿润的风吹进了阴冷的卧室。
“嗯？”床上堆了一堆的被子下，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落落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素雪。
素雪将落落从被子里拉了出来，虽然已是春天，但寒气仍然逗留在焐塃。落落一个激灵，定然清醒了，噘起小嘴，不乐地看着素雪。
“夏儿呢？”素雪皱了一下眉头，放开落落。
“出去了……”落落气呼呼地瞪着素雪，大清早地扰人好梦。
“去哪了？”
“不知道！”
落落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脑袋上，对素雪不再理睬。素雪叹了口气，又出去了，这几日就没有见过她的面，每次找她都说她出去了，可她到底在忙什么呢？
“找我？”就在素雪愣神之际，夏儿已回了屋，看到素雪时愣了一下。
素雪回身，笑了笑，道：“这几日都忙什么呢？连个面都难见到……”
“有些事情……”夏儿皱了下眉，不愿多谈。
素雪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自从那日夏儿毁了那条链子之后，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不冷不热地，在房里把自己关了好几天。
“到底有什么事？”夏儿见素雪不说话，冷冷地追问了一声。
“噢……”素雪回过神，忙说，“今日银创太子妃要回去了……”
“干我何事？”夏儿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地喝干了，看来她是真的渴了。
“我们的意思是……要有人送她回去……”素雪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夏儿一愣，放下杯子直直地看着素雪，幽红的点星眸中透露出一丝探究。
“怎么？你们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我？”
素雪低头不语。
“为什么？”
“因为我们几人都是在焐塃上被通缉之人，凌更不能回银创……只有你……”
“琅霖，让琅霖去……上次就是他把那个女人带来的。”夏儿不给素雪任何辩解的机会。
“琅霖……另有任务……”素雪紧看着夏儿的脸。
夏儿一顿，道：“什么任务？”
“不知道，是凌派给他的任务。”素雪摇头。
夏儿沉思了一下，看着素雪，许久才说：“雪姐姐，让落落去吧。”
“啊？”素雪没想到夏儿会这样说，一时反应不过来，“谁？”
“落落。”夏儿语气毫无波澜的重复了一次，指了指床上微微凸起的地方。
素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儿，有些吃惊：“落落？她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
“她可以。”夏儿不悦的看着素雪，“她是中洲冷情山庄最好的杀手。武功不再我之下。”
素雪神色凝重：“夏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水夜，但她对我们是有用处的，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哼，”夏儿一声冷笑，“她对我没有用处，而是对你们有用处。我不用再考虑了，要不就让落落护送，不然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回银创。”
“夏儿！”素雪震得有些愤怒了，“你这种混账话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姐姐说了，不许再这样说！没有水夜怎么帮凌夺回王位？凌又怎么帮你寻找蓝冰星魂？”
“我自己也可以！”夏儿冷冷地说，相对于素雪的愤怒，她显得很镇定。
“你！”素雪有些气结，“你可以？那你又为何要与凌结盟？！”
夏儿紧闭着嘴巴不再说话，只是狠狠地别过头。
“你好吵啊……”我在被子里的落落再也睡不下去了，猛地踢开被子跳了下来，怒气冲冲地看着素雪。
“落落，既然起来了，就赶快收拾一下，一会儿护送银创太子妃回宫。”
落落一愣，不解地看着夏儿：“格雅，她自己不会走吗？”
“不要拂逆我！”一声冰冷的低吼让落落颤抖了一下，只好乖乖地点头。
“夏儿……”素雪依然有些不死心。
“二将军，事情就这样吧，你再待在这里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的。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们告诉落落就好了。”夏儿一把讲落落提了起来，对素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着素雪无奈地走出了门，这才一把讲落落扔了出去。
素雪稳稳地接住被抛出来的小人，看着飞快关上的门有些无奈。
大殿里，水夜正在与众人辞别。看到素雪拉着落落走进来时，水夜微微一笑，道：“二将军，蓝姑娘呢？”
素雪有些为难，看着雷鸣的眼神里很是无奈。雷鸣皱了眉垂下眼眸，说：“夏儿又闹脾气了？”
素雪不语，苍凌心里却轻轻松了口气：“雪姐姐，雷将军，算了，既然夏儿不愿去，就算了，找名暗部的人把她送回去就好了。”
素雪摇了摇头，将手里拉着的落落往前推了推，说：“夏儿让落落送她。”
这句话惊了一屋子的人，雷鸣震惊地看了看落落，再看看素雪：“她这是在开玩笑！这丫头，越来越不懂事了！”
火儿则是在愣了一下之后爆发出一阵大笑，直到弯下了腰。水夜有些尴尬，心里对夏儿有了一丝的怨恨，可又不能说出口，只能抬眼向苍凌瞧去。
苍凌黑了一张脸，但不像其他人一样不可置信，只是看着落落若有所思。
落落气哼哼地瞪了一眼大笑的火儿，小腿一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满地大喊：“笑什么？笑什么？要不是格雅的命令，你们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去！哼！以为这个女人是谁呀，告诉你们，格雅要我护送是给你们面子。在中洲，只听说过我小鬼罗刹杀人，还没听过我护送人呢！我可是格雅的贴身侍卫，格雅让我送她，哼，告诉你们，我还不满呢！”
一席话说得一屋子的人都是嘴角抽搐。半天，火儿才缓回神，戏谑地说：“就是因为你爱杀人，才不敢劳驾您的大驾。”
水夜浑身颤抖了一下，落落撇着嘴角，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格雅有令，护送银创太子妃回宫，落落不会动她的。”
苍凌蹲下身子，讲落落抱在怀里，落落也不排斥，只是圈起小手，吊在苍凌脖子上，一双大眼睛看着苍凌。
“落落，你送太子妃回银创，不仅只是送她回去，知道吗？”
落落不解地看着苍凌，问：“那还有什么啊？”
苍凌神色阴沉，缓缓开口：“要助她与水族王取得联系，还有，必要的时候，你还要保护她，所以，送她去了之后，你还要待在她身边，直到我们去接你，知道吗？”
落落不愿意，噘着小嘴，嘟囔：“凌，我不能离开格雅太久，格雅病发时找不到落落，会死的……”
苍凌心里一揪，素雪，雷鸣，火儿也惊了神，探寻地看向落落。
“什么病发？”苍凌焦急地问
“每个月，格雅都会有一日身体衰弱期，当日，格雅体内的百毒就会乱窜，使她经脉受损。”落落认真地解释。
素雪与雷鸣对视了一眼，这才想起，当日夏儿将素雪救出时，曾口吐黑血，想来那就是病发日了。
“那与你有何关？”水夜忍不住插了句嘴，落落白了她一眼，继续说：“当然与我有关了，我是格雅的解药！”
看着落落一脸的自豪，苍凌的心却沉了下去。曾听得琅霖说过，夏儿以自己的血浸冰麝，来压制他体内的燥热，后来落落又喂了他她的血，当时她就曾说，她是夏儿的解药。
“落落，夏儿，为什么会的这种病？”苍凌有些担忧，不知这二十年，她是怎样过的。
落落原本高高扬起的小脸在听到苍凌的话时怔了一下，接着，便毫无生气地耷拉了下来，抠着手指，不安地看看门外。
苍凌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着急，可又急不得，只得耐心地哄劝：“告诉哥哥，好吗？哥哥会替夏儿报仇的。”
落落听苍凌要给夏儿报仇，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师傅已经死了……”
“师傅？”素雪不解地重复了一声。旁边火儿以有些忍不住了，急急开口：“跟孩子说话真麻烦，到底怎么回事？小丫头，你一次说完！”
落落只是低垂了头，后来趴到苍凌耳边轻轻地说了什么，苍凌一点头，走到门边，将门关好。落落这才开口说话：“格雅不让落落说的，你们不要说是落落说的……格雅会杀了落落的。”
见一屋子的人猛点头，落落这才放宽了心，开始了滔滔不绝地讲述：“格雅和我都是冷清山庄的药奴，我们师傅是个神医，从小用药草喂养我们。不过，落落阿妈说，落落是为格雅而生的，也是为了格雅而被喂养的。格雅身体内有很多毒，而落落体内是与她相克的毒。后来，格雅冲开了天目，原本看不见的眼睛能看见物体了，但只是黑白两色。再后来，师傅说格雅不乖，打开了笼子把格雅拉了出来，拿鞭子抽打格雅，格雅就把师傅给杀了。”
一口气说完，落落仍然低着头，抠着手指。
笼子？！鞭子？！苍凌心里揪得生疼，抱着落落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惹得落落哇哇喊疼，推开苍凌跳下了地，气呼呼地瞪着他。
火儿惊得瞪大了眼睛，素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怪不得……怪不得夏儿对谁都抱着敌意……怪不得……她……她曾经可是大家最宠的小郡主啊……怎么……怎么会……”火儿有些结巴，看了看素雪，再看看雷鸣，最后紧盯着苍凌。
苍凌痛苦地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他猛地拉开门就要出去，却被素雪拉住了：“你冷静一点，现在，我们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夏儿的伤，根本就不止这些，你现在去，她是不会见你的。”
苍凌脚下一顿，怒气冲冲地回过头，一双手紧紧地钳住素雪单薄的肩膀，颤了声音问：“还有……还有什么？告诉我……”
素雪再次别过脸，泪水滴落了下来，苍凌不耐，狠狠地摇晃着素雪，大吼：“说阿！说阿！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少皇子！你冷静一些！”雷鸣一声怒吼，一道蓝影闪过，苍凌手里一空，素雪已被雷鸣抱在了怀里。
苍凌不甘，追问：“素雪！还有什么？告诉我！”
“还有……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还有，我曾经在中洲乞讨，偷盗，曾经是个妓女……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夏儿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迈上几步，高高地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落落的小脸上。
“啪！”落落捂着红肿的脸，嘤嘤地哭了起来。格雅从没有下这么大的力气打过她……
“夏儿！”素雪和火儿都惊得叫出了声，为她的那一个耳光，更为她口中的话。水夜双手捂上了嘴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初听得夏儿不是完璧时，她心里曾窃喜过一下，想她既不是完璧，凌就不会再这样喜欢她了。可当她知道她曾受过那样的苦时，她与其他人一样，感觉到了一丝心疼。
“格雅，饶了我吧……落……落落以后再也不敢了……”落落哭喊着，疼了所有人的心，却消不去夏儿的怒气。夏儿扬起手，冷冷地说：“饶了你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落落！你是个杀手，该知道违抗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眼看着夏儿那狠狠的一耳光就要落到落落的脸上了，一道白影闪过，夏儿飞速落下的手被苍凌稳稳地攥在手里，苍凌稍一用力，便将夏儿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
夏儿僵直了身子，却忘了推开他。还是那样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却让夏儿浑身都冰冷的颤抖了起来。苍凌轻轻地将一个吻落在夏儿颈间，惹得夏儿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对不起……”苍凌喃喃地说，带着最深重的忏悔。
而这一句话让夏儿完全回了神，狠狠地将他推开，睁开那双泛着黝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凄然的笑：“对不起？能改变什么？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我用不着！”
“夏儿……”苍凌痛苦地看着她，想要将她再次拥住，却被夏儿躲过了，苍凌伸出去的手僵在了那里。
“我是个肮脏的女人……”夏儿嘴角依然带着笑，可少了眼珠的眼眶里泛出的分明是寒冷。
“不……”苍凌急忙说，“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凌哥哥对不起你……”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夏儿一阵狂笑，“姐姐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没有人……老天很公平，我们所承受的都是磨难的一部分……”
“夏儿……”
“别再说了！”夏儿狠戾地打断苍凌的话，“少皇子，当初你站在祭坛之下指证我的时候，在穆朗玛山脚的沼泽地里抛弃我的时候，你就该有所觉悟！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