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嬷嬷一直低头站在水沄妃的身侧,已经一个下午了,从太子妃殿回来,水沄妃连晚膳都没有用,就这样在软椅上歪了一个下午了,也不出声,殿中的宫女太监们每一个敢上前,菱嬷嬷知道这个时候主子一定在想事情,是不能被打扰的。
“菱姨,文丞相来了吗?”
终于,水沄妃懒懒地开口问了一句。
“回娘娘,还没……”
水沄妃蓦地睁开眼睛,一扫先前的慵懒,眼里盛满了怒意。自己在这空耗了一个下午,竟还没有来。
“再去请!”
站在门边的小宫女只得转身走了出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殿外终于响起了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文丞相,睿王爷到……”
接着,只见一个苍老的身影伴着一个挺拔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老一点的男人在殿中双腿下跪,给水沄妃行了一个大礼,而身旁的男子则只是弯了弯腰身。
水沄妃并不睁眼,似是睡着了,地上跪着的老人没等到水沄妃的宣旨,只得一直伏在地上,而身边的男子则一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落了座。
许久,水沄妃才幽幽开口,眼睛却是瞟向了旁边落座的睿亲王,道:“文丞相,你让本宫等的好苦啊。”
语气中的暧昧之气让地上跪着的老人生生的觉出一丝寒意。转头看向睿亲王,只见男子悠闲地品着宫女刚端上的新茶,没有半丝怯意。
“老臣……老臣……”
文丞相连说了两个老臣,却是找不出搪塞的理由来。他明知道水沄妃宣自己进宫必是想见睿亲王,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水沄妃宣文丞相进宫,睿亲王总会在宫中的某一处出现,伴他一起来。这次自己一接到水沄妃的懿旨,便赶进了宫中,直走到门口,都不见睿亲王的身影,没看到睿亲王,他自己怎么都不敢单独进这水沄妃的沄畅殿的。所以一直等到睿亲王来,这才敢进来。
睿亲王见文丞相“老臣”了半天还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禁有些失笑,他自是知道水沄妃宣文丞相其实是想见自己的,也知道水沄妃见自己想说什么,现在水沄妃为难文丞相,其实是在给自己难看。于是放了手中的茶碗,看向水沄妃道:
“娘娘,文丞相定是朝中有事,一时脱不开手,这才来晚的。何苦如此计较呢?本王听说娘娘这沄畅殿的后园内,开了不少梅花,怎么?不请本王看看么?”
水沄妃深深地看了一眼睿亲王爷,除了那一脸的谑笑,看不出别的。于是衣袖一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与睿亲王一起向后走去。而原本跪在地上的文丞相并不跟上去,而是坐在了睿亲王刚刚做过的椅子上,摸了把冷汗,唤来小宫女给他重上了杯茶,慢慢地喝着,等着睿亲王出来。
这边,水沄妃并没有去梅园,而是携着睿亲王到了她的寝宫,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让菱嬷嬷在门外守着。
睿亲王转身坐在水沄妃的绣床上,半躺着身子懒散地斜睨着她。
水沄妃安排好了一切,才看向躺在自己床上惬意的男人,看着他仍是一脸嘲讽的笑容,心里不禁生起气来。冷冷地站在原地,不上前也不开口。
睿亲王看着这个模样的水沄妃,倒是一愣。上前一把拉了她葱白的手,用力一扯便将还闹着别扭的女人拉进了怀里。另一手轻轻地抚上水沄妃的脸,接着便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水沄妃挣扎了两下,无奈,男人的力气大了她太多,根本抚不开,于是便任由他放肆着,只是也不回应。
睿亲王抬起了头,让水沄妃在自己身边坐正,却不待她说话,便开口道:
“沄儿,你的儿子当不了银创皇主。”
水沄妃听他如此一说,急忙道:“倾哥哥,为什么?”
睿亲王名苍倾,是先皇上的四弟。而与水沄妃自小相识,并私定过终身,只是没想到,先皇派他去边疆抗击突鹄进犯时,将水沄妃纳进了宫。
苍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水沄,将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太子不是治国之材。”
简短的一句话惹得水沄妃一把将他推开,冷声质问:
“虬儿不是治国之材,那苍凌是么?虬儿是你的亲骨肉,当年我被逼入宫时,你在哪里?我被如妃她们陷害时你又在那里?我生虬儿时,那老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你也狠着心地不来看我。我带着虬儿在这后宫中挣扎,你对我们母子管过什么?苍倾,你欠我的太多!”
苍倾听着水沄妃的哭诉,心中隐藏的伤悲一下子化了开去,满满地迷蒙着双眼。围着水沄妃的手又紧了紧,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沄儿,国家大事,不是儿戏,虬儿担不了重担。凌儿那孩子虽也不是最佳人选,但是,满朝文武左右扶持着,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错。唉……澧儿去的太早啊,不然,以他沉稳冷静的性子,银创必会兴盛的。”
一番话说得水沄妃脸色由红到黑。
“按你的意思,我和虬儿就活该被人践踏,被人踩在脚底下,等着任人宰割?”
苍倾哑然地看向怀里愤怒的人,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就事论事,哪说得那样决绝。再说了,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沄儿和苍虬受到任何危害的,只是,苍虬确实不是治国之材。
“沄儿,我没那样说,有我在,不会有人……”
水沄妃猛地挣出了苍倾的怀抱,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噢?是么?如果虬儿坐不上金銮,你确信你可以保护得了我们母子么?”
苍倾坚定地点了点头,看着水沄不信任的眼神,急忙伸出三根手指,想要对天发誓,结果却被水沄攥在了手心。
“倾哥哥,若是苍凌要杀我们呢?”
苍倾陡然一顿,深深地看了一眼水沄,那双明亮的杏目里,闪过一丝恐慌。
他也拿不准,他对苍凌不甚了解,表面看去那孩子温文尔雅,但他总觉得他藏了什么。但是……
“沄儿,没事,凌儿再怎样,我这个四叔叔的面子总还要给些的吧?”
水沄妃紧紧地盯着苍倾的双眼,看得苍倾心里也空落落的。
“沄儿,你怎么啦?”
“倾哥哥,若是……若是……苍凌因水澜皇后的死而要报复我呢?”
苍倾一顿,他不是不知道水澜皇后死得有多冤,而这也是苍凌心中的伤痛,但他万万没想到,水澜后的死会和沄儿有关。恍然懂得了她眼中的那丝惶恐是何意了,不禁紧紧地皱起了双眉。
“沄儿,水澜后的死可与你有关?”
“没……没有……只是,你也知道,这后宫之中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况且,自水澜皇后死后,我又受到老皇主的宠爱,他总是要怀疑我多一些的。我只怕……”
水沄妃,细细地盯着苍倾的脸,怕落下他一丝的表情。许久,苍倾才叹了口气……
“沄儿,我知道,虬儿没有继承传承祭,恐怕,封龙索是选择了凌儿。这样,虬儿登基便少了所有的胜算。”
“我知道,但朝中人不知道。况且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有皇族和大祭司,大祭司我已将他压到深牢了,皇族里除了你,老皇上死了,二王爷早夭,三王爷在边关,没有什么对我们是威胁,况且,还有水族长公主在我们手里。这样,我们的胜算便有了三成,再加上苍凌此刻下落不明,据冰淅说是被西凉人带走的,苍凌跟他们有仇,定不会饶了他。现在只等着苍凌死的消息了,这样,我们又多了两成的把握,五成把握值得我去拼一拼。”
苍倾听着水沄妃的话,剑眉拧得越来越紧。他不知道她何时变得如此精于算计了,原来的她是那样的单纯,思及此,他心里不禁懊悔,当初应该将她看好的,或者即使她进了宫,他也应拼了命将她救出来的,这后宫将她原本清纯的性子都磨灭了。
“沄儿……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屋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苍虬惊慌的声音传来。苍倾不禁又皱起了眉,这样遇事慌慌张张,怎能成大器。
水沄妃见他不悦,忙起身推开绣床后面的暗室,这里有一条隧道,是直通向宫外的,以前她与苍倾幽会时,都是走这条密道的。
看着苍倾走了进去,想着又有断时间不能想见,水沄妃心里不禁一酸,两滴清泪落了下来。
苍倾回身看了看满脸凄苦的水沄,猛地抱住了她,一个吻覆在了她的唇上,两人久久探索着不愿离去,直到菱嬷嬷轻轻地敲了敲门,苍倾这才心有不甘地放开了水沄,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密道深处。
水沄妃整了整衣衫,抹去眼角的泪水,瞬时恢复了那个严厉精明的女人,这才开门向外走去。
大厅里是苍虬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旁边跪了个痛哭的小丫头,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文丞相这会儿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看了这幅光景,水沄妃不禁心里一躁,厉声喝道:
“怎么回事?全没个稳当的样子!”
苍虬一听水沄妃出来了,便急忙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急急开口。
“母妃,太子妃她被人绑走了……这……这该怎么办啊?”
水沄妃一刹那间愣在了那里,环顾了殿内所有的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地上哭泣的小丫头身上。
“你,告诉本宫怎么回事。”
小丫头抹干了泪,抬起了头,正是小泸,只见她一抽一嗒,结结巴巴地说道:
“娘娘给作主啊……我家……我家公主,用过晚膳,本只是想在床边看会书,哪想,哪想忽然之间闯……闯进来一个……一个白衣男子,脸上罩着个面具……一下……一下就把公主打昏了……扛起公主就飞了出去……奴婢……奴婢来不及叫人……公主就……公主就……”
“行了!”
水沄妃怒不可遮地打断了小泸的话,也开始急得来回踱步。水夜是她捏在手中最有分量的筹码,现在居然被人给虏走了。
水沄妃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丫头,问道:
“你可是从小跟着太子妃的?”
小泸见问她话,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水沄妃对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太子妃被掳走了,为了不使人看出破绽,你就先顶着太子妃的位子吧,我会派人去找太子妃回来的。菱姨,带这丫头下去好好收拾收拾这张脸。”
菱嬷嬷领命带着人是一脸惊恐和不信的小泸走了下去。
水沄妃转向文丞相,文丞相一躬身,“娘娘,睿王爷还在等老臣商议要事,臣不便在久留了。不过,太子妃现在的病情不请,怕是得在殿内养几日了,以老臣之见,还是请太医来给太子妃瞧瞧吧。”
水沄妃满意地对着文丞相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虬儿,你这几日好好在宫里陪着那个小丫头,该做什么边做什么,对她疼着点,别再让人嚼了舌根子。”
苍虬也明白水沄妃指的是什么,不过他倒也无所谓,那小丫头怎么说也是个水族人,瞧着长得还不赖,虽不比水夜漂亮,但装个样子也还是可以的,于是点头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