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的少女缓缓站起,她一步步走回她原本站立之所。
泪眸中,龙五依稀见到,在丘顶正中心,有着一方长长的青石。当少女重新回到她那青石条上,她冷冷的看着龙五。
此刻,狂泻的暴雨一到青石条上方某处,就自动消失。故虽暴雨如帘,站在青石条上少女,却如水帘洞里高高在上女王。
满天暴雨狂浇而下。然一旦接触到绿草和绿树所在环域,则立即被其褐红色岩石蒸为浓雾。而龙五所在,更如爆发浓雾飓风之核心。以龙五为中心,浓雾迅速变淡变薄,飙向四面八方。乍然望去,龙五竟似雾海云山间的一尊,凭空漂浮着的神祗。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异像出现的猛烈,褪去时更迅速。风止。云散。月光再度皎洁的照射而下。炙热大地,却似因着这场突如其来大暴雨,变得更为炙热。
龙五抬头。他缓缓伸手,拭干眼角泪水,去下自己宽边眼镜,用衣袖简单擦擦就重新戴回。然后,龙五动作极其吃力,简直不亚慢动作,伸手,移向自己腰间皮带扣。
“原来,你在骗我!”少女冷冷看着龙五,直至龙五将皮带扣一按,龙五另一只始终放在镜架处的手也同时一拨,那宽宽镜架登时打开,迅速膨胀的薄薄的气囊变作护目软皮,这才冷冷说道。
龙五一手仍按在皮带扣上。现在,他鼻子上架着的眼镜,变成潜水护目镜。那些薄薄的气囊已然阻隔眼睛与周围空气的接触。近乎不可抑制的总想流泪酸涩感也顿然大幅降低。虽仍有想流泪的心间酸涩,但那对于无泪无梦龙五而言,却是足以达到,“可控制”程度。
青石条上的少女笑了。
她唇角微微一翘。她的人在笑,她的面上还是一种无以言表平静。然而她的眸子,却充分暴露出,一个人,哭也无泪时,那会是什么样一种笑。“你在骗我。”她又重复一遍。
龙五心间酸涩,顿然就达至极限。他的一颗心,仿佛突然就碎了。眼前这少女,她笑容那般迷离,她没有表情的表情,是那般令人心碎。夜风悠悠,龙五心中忽然就浮现一曲低沉哀伤的小男生失恋时常唱歌曲:
远远的望着你,望着你迷离的神情,碎心的风姿,
深深的爱着你,深深的深深的爱着你,
而,不敢走近你。
深情的爱恋,是你失落的思绪,
你一袭皎洁如月的连衣裙,
披撒我一抹关于岁月之回忆,
你那飘曳的黑发,我触手可及。
我触手可及我咫尺天涯,咫尺天涯触手可及。
夜风温柔如最初的眸光,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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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缓缓渗出。“我……骗你?”龙五痴痴的说:“你在等谁?你等的不是我!我知道的,你等的,绝不是我。”
“虚情!”那少女冷漠的看着龙五满脸痴痴表情,冷笑:“为何世间男子都如此虚情假意?为何你们都如此心机至深满口谎言?为何连你这样看不出一丝奸诈之色普通平凡者,却也动则都如戏子?收回你那拙劣表演吧!我不想再看。”
龙五微怔:“你……”
那少女望着他,眸中神色十分复杂,面容一变再变,终于道:“果然是虚情!你究竟何人?居然在我‘痴情锁’下尚且不为情动?反倒让我误以为已然锁住了你。而且,竟还能飞跃而过‘含羞树’,稳稳踏足‘永生域’——你究竟何人?!”
原来,她方才那些表情加话语的境界,便是“痴情锁”?而小丘最外围作为界限的半人高绿草,就是什么“含羞树”?脚下这片炙热大地,便是“永生域”?
“你究竟有何目的?想做什么?!”少女轻轻叹息,问。
龙五微微皱眉。
“我不知道。”他的面上微微流露一抹苦恼之色:“原则上,我早该抽身而退,你的容貌身姿虽足以令人忘乎一切,然当代已是大都市时代,随便找个化妆和美颜过的女子,穿些特意制作内衣,都能令人惊为天女。”
他摇摇头。“这是一个,女子凭其天赋美色已不足诱惑少男的‘天地大舞台、人人是戏子’时代。你所谓‘痴情锁’,在你那时代或许能迷惑所有鲁男子,然而到了我所处时代,已是不入流演员正矫揉造作表演何谓青涩少女天赋媚态。仅此。”
他面上的苦恼之色,更加浓厚。“但我做不到。每当我想抽身而退,无论我心中瞬间涌现的强烈到无法自控之仇恨,亦或对于此地孤身一人的你的某种不可说贪恋,都使我放弃了,迅速离开念头,转而,更想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你,带走你。”
泪水依然在流。经由潜水般护目镜隔绝之后,此地的炙热,并不足以把受保护泪水立即蒸发,是故不断流出的泪水,已将镜内全变为“水”。眼睛在水下这么睁着,无论那是清水还是海水,当然都会很不舒服。然若只是自己泪水,那却对眼睛,毫无伤害和不适感。
隔着泪水,龙五定定凝视着青石条上站立的少女。“可是,有一点没有错:我确实是个极其平凡的人;在我内心深处,我也确实想,让你离开这即将变成灵界的,活物无法生存的,诡异所在。”
少女唇角流出一抹讥讽笑意。
“你平凡到可以踏足‘天网’境内,平凡到可以走上‘泪丘’,平凡到可以弑灵,无泪,无梦,无情,平凡到似对这里一无所知却又似乎了若指掌。平凡到可以先来见我,诱出灵,将灵杀灭,再以言辞打动我,让我自杀之心瞬间强到极限,再飞身上到泪丘,使我求生之欲重新泛起。最后,却又令我明白,你那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是圈套。你,真的平凡?”
龙五苦涩道:“这原本只是件极其简单事情。可为何你要分析到如此复杂?难道你一定认为,人人都得像你们一般,怀有不可轻言之绝大隐秘,拥有超凡入圣之叵测本领?”
他叹息:“现在我忽然明白,意志真是件奇怪东西。信则灵、不信则无,更是件玄之又玄学问。我真该莽莽撞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的,冲上来,就把你打晕后抗走。看现在,我越是察觉此地很诡异、你很超凡,我越被拘禁到,竟想不出任何办法,接近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