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日,子时三刻。
一队队奉命而追者继续漫山遍野举了火把四处搜索,貌似只有三旬,白须白发皆是浸染的雪山钟家守山堂当任堂主钟正良下了钟家村,忽然闪入道边一片草丛内。
同一时,另一侧闪身而入五旬左右褶皱钟家守林堂当任堂主钟见证,也迅速去下衣衫头套。
草丛内两丛绿草身形一晃,显化为人,两人接了刚换下的衣衫和头套飞速穿上,转眼,四人换了衣衫,两个闪出草丛举了火把咋咋呼呼继续追逐,另两个则身形一晃,转眼变得全然和草丛没有区别。
良久,追逐声四散而去。
一片草丛悄声道:“师傅,今天真长见识了。”听声音却是玄女观主的弟子石不开。
“何止你长见识,”另一片草丛苦笑:“钟家这次大选,师傅我,何尝不是也长了见识。”竟是玄女观主声音。
显然,方才候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钟见证和钟正良。
假冒他俩进了壶天殿的,乃是玄女观主和其高徒石不开。
而钟见证和钟正良以三十、五十年岁却只得屈居耆老团内,当今堂望皆是他俩孙子辈的“私、横”做了堂主,只此似也能够理解,因何竟敢冒杀身灭家之险,暗助玄女观主。
嗖嗖嗖嗖又射来数人,随之摇身一晃皆化为草丛分布四周。
顿然,这片道边草地,就变得宛如只有一小片荒草,并且那荒草虽则东一丛西一束,仿佛和别的草丛略有区别,然而既是所有荒草的高度都连小腿也无法淹没,一丛丛也都最大尺许范围,当然任谁见了,也不会觉察有异。
“好险!”草丛中的石不开松了一口气。有这师尊的贴身侍卫四个立下隐匿阵法,他便无须时刻谨慎小心了。
他挪了几步,挪到师傅身边,悄声道:“当时一声‘擅闯钟家岗,拿下了!’我只觉数十条人影于黑暗内同时向我扑来,若非谨记师尊教导,任何变异皆以不变而应之,想必但有妄动,也会被抓获!”
他悄声而言,六个人蹲在草丛中,从外却看不到草丛有何异常,即使他们的谈话,在草丛外听去,也只是草与草在风的吹拂下发出的正常声音,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在草丛中,竟然有人谈话。
玄女观主淡定的悄声回道:“我们在耆老区,既然并未动用玄术,当然不会被玄禁左右。”
顿了一顿问道:“灯灭灯亮只一刹,应声谋刺却只能失手被擒,对此,你有何看法?”
石不开惭愧道:“那时候一片黑暗,仿佛所有人都冲离座位,也仿佛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实在无从判断,究竟何人出手擒下了应声。不过弟子有个疑问:王郎中那看似缓慢却恰好避开了应声刺杀的那一叩首,究竟是巧合,还是王郎中竟也是个武学高手?此外,应声因何说,王郎中杀了他爷爷?”
玄女观主道:“为了不引发玄禁,师傅我在那壶天殿内,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这两个疑问,师傅也正想知晓。而且,王郎中是否杀了应瞎子这件事儿虽然可以暂不考虑,他是否武学高手,却攸关我们的下一步方案。若然并非玄禁原因,而是他能避开应声的刺杀,则,绝不能再找他来相助。”
石不开道:“师傅,弟子不知是否看错,总之,弟子总觉得,应声刺杀王郎中时,灯灭前的刹那,所用谋刺招数,竟然是咱们的‘一击必中、一网打尽’。虽说气势上略有不足,变化上不够灵动,但不知怎么,弟子总是感觉,那就是咱们这一招的上半部。”
玄女观主皱眉:“你动用了刺探术?”
石不开惭愧道:“仅只动念而已。毕竟,当时差点以为要拿下我们。”
玄女观主道:“本门这刺探术的缺点就是,只可一人动念。难怪我欲刺探而竟不能,还以为是这壶天秘殿缘故。”
石不开更加惭愧:“弟子,弟子……”
玄女观主道:“无妨。宗主未决出,钟家岗未重新组建,他们便只有五大长老可有限度动用武学或玄学,就算发现了你,也会佯作不知。而且咱们都乔装改扮,就算有疑问,首先也是怎么查清雪山堂望和褶皱堂望。”
顿了一顿,问道:“只是既然动念刺探,就该有其他发现才对。”
既然未被责罚,石不开便松了口气,道:“弟子可确认,应声所用刺杀时的剑招,的确就是咱们的‘一击必中、一网打尽’上半招。而且,而且……”
他沉吟着,不敢确定的说道:“弟子总感觉,应声突然四分五裂逃遁之前的刹那间,似乎曾向弟子的‘刺探念’那里看了一眼,只此一眼,便觉许多无形的力量追踪过来,那时,仿佛弟子的身体就是个洞,而那无形力量却急于找到宣泄口的洪水——幸而当初仅只一念而动立时守了心灵且凭着本门的秘术将那‘念’断去,否则,那无形力量在应声似曾看过的一眼之后,便会立刻将弟子拿去。”
玄女观主道:“然后呢?……那力量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石不开心有余悸道:“弟子怀疑,正因那‘念’被发现,应声方可遁离。最后一刹间,弟子仿佛觉得,在应氏祠堂面对那些灵牌、在济法寺面对八百罗汉。哦,还有,弟子进入……”
但他没有说下去,玄女观主目光森冷盯了石不开一眼,石不开立刻意识到,玄女观最大隐秘,岂可于此时此地说出?
顿了一顿,总结道:“总之,幸而只是一念且早已断去。”
玄女观主沉吟着,缓缓分析道:
“这情形极为重要。”
“第一,倘应声所用招数,果真是‘一击必中、一网打尽’,如此绝学王郎中竟能避开,就足以说明王郎中大有问题。”
“第二,他学到此招,除应瞎子传下,便只有掘墓期间试探他时,那唯一一次机会。而这唯一一次机会则又说明,甲、此人武学天分不可思议之高;乙,此人拥有破虚之目,能够洞见一切虚假……”
“而破虚……假设并非天赋,那就说明,命师这一‘瞎两眼’的行当,大有问题。继而说明,自应东来、应有始,应家已把玄女观、济法寺的真正隐秘,都看了个七七八八。”
不觉一个寒颤,而其自己,却竟未能发觉。
石不开却看得清楚,立即道:“师傅!”
玄女观主道:“哦?”
石不开道:“您方才,打了个寒颤。”
“寒颤?”玄女观主一惊:“我打了个寒颤?”
石不开不语。
也无须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