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电话那头说：“小聪，我有件事要问你。是不是你叫公安局抓网上发言的人？”
“什么网上发言的人？”高小聪问。一会儿后反应过来，知道父亲问的什么了。“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那些人应该抓，早该管管这帮人了。”
“你抓了哪些人，我不感兴趣。我只问老陈的孙子，是不是你抓的？你把人放了。”父亲要求道。
老陈的孙子，说的就是陈默的儿子，高小聪惊喜，陈默的儿子牵连其中？
“那小子犯事了？”他问。
父亲回答：“就是在网上写了点儿东西，小孩子童言无忌，派出所的人怎么就冲进屋把人抓走了呢？老陈吓坏了，找到我，我就找你。”
陈默的儿子被抓，高小聪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说放就放呢？他对父亲说道：“爸，我是民委干部，跟公安局是两个部门，插不了手啊！再说了，您不能徇私，更不能逼您儿子徇私，您要我不守纪律，让我很难做。”
“放屁！”仿佛手机里都能喷出老高的口水，“别以为我不知道，放不放人还不是你们民委一句话。那些小偷扒手你们都能从派出所要出来，要个小孩会要不到？你已经害得老陈的儿子蹲过监狱了，还想把老陈家的孙子也害进去？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爸，看您说得！”高小聪打定主意不救人，“陈默是我害的吗？是他自己犯了错误，他儿子也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儿子的事叫他自己来解决，把问题丢给您老人家，算什么缩头乌龟。”
电话那头，父亲同样生气道：“我跟陈默就在你家楼下，你想见，我们随时可以上来！”说完老爷子怒气冲冲挂断电话。
真来了，都到家门口了啊！高小聪觉得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父亲居然站到别人那边去了。不过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父亲最多倚老卖老闹一闹，还能耍什么花招。此时高小聪又有了别的想法，到可以将计就计，见见他们无妨。
父亲坐上沙发，双眼直直瞪住自己儿子。高小聪给父亲倒上茶水，坐对面，等候训示。
“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了，我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教训你，说大道理更说不过你们当官的。”老爷子气鼓鼓地说，“就给你说点大实话。你这么搞下去，迟早出大乱子！不让汉人说话，他们就闭嘴了吗？人在做，天在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越是压迫，将来反抗越激烈……”
“爸！您知道小陈那篇文章写的什么吗？”高小聪打断父亲的话，进行反驳，“我刚打电话问清楚了，他就是《我们为什么讨厌桂族》的作者。那篇文章恶意攻击少数民族，把我们桂族描述成一群小偷、抢劫犯、吸毒者、敲诈勒索的骗子，转发上万，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他说错了吗？”老爷子反问，“据我所知，打砸人家店铺的桂族人，不是逃犯，就是吸毒的，而你动用民委权力，把这些人从公安局要出来了。国家给你权力，是叫你保护善良的少数民族，不是叫你保护罪犯！桂族的名声就是被这些罪犯和你这种是非不分的民族官僚败坏的！一个小孩子都能写出这种文章，还有上万网友点赞，你还觉得压得住吗？民心已经远去了！”
高小聪理直气壮反驳父亲，“我只要桂族的民心就够了！我就是护短，这样能使桂族人团结一心。只要桂族高高在上，那些汉人会争先恐后抢着当桂族。没看到这些年改民族的汉人越来越多了吗？汉人都以能当上少数民族为荣。您有骨气，为什么政府改民族的时候不反对呢？难道您没贪图哪些民族政策的好处？说穿了，我们全家都是民族政策的受益者。没有民族政策，我就没有今天的地位！所以我最拥护民族政策，民族政策必须万万年执行下去。现在的民族政策对少数民族优惠还不够，还应该更加倾斜，给少数民族更多特权。少数民族越强，我的权力就越大，我们家的日子就越好过。您明白吗？”
父亲沉默了，如同击到了痛处，儿子的做法是错的，但他无力指责，这个家的一切富贵确实是民族政策给予的，说直接些，他们家吃的是民族红利。孩子都找到了体面轻松收入颇丰的工作，靠的不就是高小聪吗？而高小聪是民族政策的产物。与其指责儿子偏激，不如说错在自己，当年改民族的时候，自己为什么要贪那点小便宜呢？
高小聪耸了耸肩，讥笑父亲，“毕竟您是我爸爸，您来都来了，面子我肯定得给。小陈年纪小，不能毁了他前途。这样吧，陈默为当年的事道个歉，我就不追究他儿子。”
坐一旁的陈默沉默地盯住高小聪。
高小聪得意洋洋，“我说过，你会需要我帮助的，只是没想到需要来得这么快。”
“你想我怎么道歉？”陈默问。
“这在里。”高小聪指向墙壁上的挂毯，毯上绣着只蛤蟆，带有抽象风格的图腾图案，“朝它下跪磕头，说自己错了。”
“小兔崽子！”高父怒吼，“多大点儿事，你记仇这么多年！你们从小玩到大，小时候那么要好，就算翻了脸，用得着这样羞辱人吗？”
“爸爸！我跟陈默不存在私人恩怨。”高小聪说。
陈默站起来，也说道：“高叔叔，小聪说得对，我跟他没有私人恩怨。”
“没有私人恩怨，就更不该演变成这样啊！这是什么仇啊？”高父想不通，着急嚷嚷。
陈默走到挂毯前。
“等一下，我录像为证。”高小聪调试手机，“好了，开始吧！”
面对那只丑陋的蛤蟆，陈默默缓缓跪下双膝。
“快看呐！还记得十多年前侮辱蛤图腾的陈默吗？他终于下跪认错啦！”高小聪发出视频，并留言。这一刻他高兴无比，十年耻辱一朝雪，好似获得了场伟大胜利，只怕今晚都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高父无可奈何，本想挽回些面子，没料到儿子让自己丢更大的脸。他与陈默沉默着离开了高小聪的房子。
就在当晚，陈默的儿子得到释放，陈默在警局门口等他出来。
“爸爸，我再也不骂桂族了！”儿子显然受到了惊吓，出来就保证道。
陈默抚摸他的脑袋，反而喜欢，安慰道：“骂得好。”
数天后，这场由拒聘桂族引发的风波淡出了人们视野，它就像没发生过，再无人谈论。黎民百姓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