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逐渐减速,超重感也开始起了作用,电梯边上的液晶屏显示这里是地下14层,林通除下手腕上的表,揣进兜里,然后点了一支烟。
周家父子走后,林通并没有离开SMA普罗透斯分局,而是直接乘电梯来到地下14层。电梯门打开,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一缕缕烟草、食物发酵、以及体味混合起来的刺鼻的味道。里面没有一丝灯光,凭着电梯内的光亮只能看见面前是一个空荡荡的石质大门,有点像古时候的牌坊,但是刷着朱红色的漆,看起来还有点日本鸟居的意思。门楣上刻着一行字,根本看不大清楚。林通盯着那行字,口中呐呐自语:“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抛弃一切希望吧,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人!”
林通哼了一声,吐了一口烟,向着幽暗中走去。
在黑暗中行走了大概三十几步的样子,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嘴上烟头的火光忽而明灭。
林通停下了脚步,他的身前赫然出现一堵墙,带着金属质感的墙。四下望去,看不到尽头。这堵墙突兀地横在这里,让人想起了墨尔塔(作者注:墨尔塔是罗马神话里命运三女神中剪断生命线的人。正是她用她那“令人痛恨的剪子”决定了人的死亡。)那把无情的剪刀,充斥着属于死亡的压抑。
林通用手敲了敲墙体,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忍不住这样做。
“维吉尔,”林通轻声呼唤,后半句更像是命令“开门吧!”
距林通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扇隐藏的门打开了,露出里面的光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这里,看见那光亮就像黑夜中被暴风雨吹打得找不到方向的船队看到了灯塔,让人不禁想要去靠近。人对光明的渴望,可能不亚于那些茫然扑火的蛾子。
在教廷的典籍《爱达五经》中,裁决之神墨维纽斯的背影就闪耀着炽热而刺目的圣光,而面对他的人则都化作飞灰或者盐柱,那光明象征着极致的公正。
来到这里的人,面朝那光亮走去的时候都如朝圣般迈着虔诚的步伐,而林通丢下烟蒂,用脚踩灭还碾了几下,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毫无半分虔诚的意思。
林通不想去拆穿这个心理上的小把戏,当年修建这里的那个家伙一定用到了。想要让人信仰,就要先将其对自己的信心打碎,这也是为什么教廷的神殿和大教堂都有着极高穹顶的原因!而林通的自信怎么会这样轻易被打碎?他无所依靠,只有自己。
林通步入那扇门,门在身后关闭。
入眼的是错综复杂的通道,有点像地下的蚁巢,墙壁和房门上随处可见夸张的涂鸦和诗句标语。“愚蠢是无赖的斗篷。/羞涩是骄傲的外衣。/监狱由法律的石头砌就,妓院由宗教的砖块造就。”“千万不要忘记:我们飞翔得越高,我们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的形象越是渺小。”诸如此类的有很多。房门的颜色能有多花哨就有多花哨,仿佛力求让人眼花缭乱。
空气中的那种混合的刺鼻气味更加浓烈,闻之欲吐。这一切果然都很符合在这里工作的那群人的风格,他们总是自诩为诗人、天才和疯子,这些奇葩就构成了普罗透斯分局极为重要的技术力量——装备部!
没走上几步,一旁的房门打开,钻出一个矮小而逼仄的男人,还腆着一个啤酒肚。
男人蓬头垢面,衣着邋遢,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扣子也只系了几个。耳边别着一支烟,嘴角还残留着番茄酱以及薯片残渣,手中抓着一个绿色的易拉罐,里面装的是浑浊而质量堪忧的啤酒,大概仅剩下一半了。
“你来了,”男人伸出手,林通也伸手轻握。
这个看起来就像流浪汉的男人就是普罗透斯分局装备部的最高负责人——古斯塔夫·博格。无论在SMA的哪个分局,装备部都有着超然的位置。精良的阿贝特都出自于他们之手,他们是每一方都想拉拢的对象。普罗透斯分局的人们都以为他们的装备部是管理科学、纪律严明、作风优良、技术精湛的兵工厂,实际上这里是疯子的集中营,而他们的头领则是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
“欢迎欢迎,”博格笑着招呼着,“我们在开会研究Ⅵ型阿贝特的改良方案……”
林通眼睛淡淡扫了一下屋内,一群人围着桌子举起了手中各色的易拉罐,桌子上还有已被撕开的各式各样的包装袋。
博格顺着林通的视线望了一眼,兴奋地说了一句:“看起来他们有了什么新奇的想法,那咱们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说着对着房间里面的人打了个响指,一口灌下了自己手中的那听啤酒,喝完把它随手丢在地上,一脚踩扁,踢到一旁。房间里的人也纷纷举起易拉罐示意,还有个大叔对着他的部长吹起了口哨。
林通全程没露出丝毫不悦或者疑惑的神情,只是淡淡地看着。
“好了,”博格转身,“去看看你的小朋友吧。”
林通点头,跟着博格沿着曲曲折折的通道前进。这条路,哪怕是很有方向感的人也会在里面晕头转向,何况林通这个路痴。
博格带着林通来到一扇黄色的门前,门上没有任何的标志。博格开口道:“到了。”
林通讪笑,博格办公室处于移动状态中,每隔两小时换一个位置,除了萨拉斯瓦蒂,没人知道他的办公室究竟在什么位置。但博格对这还不放心,在门上安装了指纹,眼纹,脑纹,声音等一系列的生理密码,还有磁卡,实体密码等等,进个门都搞得像是小贼潜入似的。
“永远游荡的天才灵魂,在我这里扎了根,我当然得精心地保护好它,这是对它最为崇高的敬意,”林通记得以前博格和他这样谈到过。林通都懒得指出他对灵魂和精神常识的误读,只把那句话当做“诗意的比喻”。
房门终于开了,博格率先进去,林通在其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