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妈妈半弯了身子，恭敬说道：“瑜园那边说是天寒地冻的，怕二小姐受不住，洗三就关起门来自己房里办一下”。
老太太吴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是老大的意思，还是他媳妇的意思？”
邹妈妈依然恭敬答道：“大爷公事忙碌，顾不上这些，大太太现下身子弱，草草吩咐了这些”。
吴氏悠悠将佛珠套在手腕上，微微抬了抬下巴，邹妈妈低头上前理了理吴氏身后的迎枕。
吴氏半靠在迎枕上，慢条斯理道：“人老了，越来越被嫌弃”。
室外白光透过窗户上的棉纸穿进屋内，冷光落在地板上，映着吴氏端方雍容的气度，使得年逾五十的吴氏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
邹妈妈发自肺腑的笑着说道：“太太可不老，是嫌奴婢老了”。
吴氏眼中终于露出点点暖光：“你呀”，邹妈妈自有记忆时便伺候在她身旁，几十年过去了，邹妈妈尽心尽力，一身胭脂气早被时光磨成了老皮一张，是以吴氏待她格外优容。
“算了，随她折腾”吴氏眼中写满了不屑，商户之女，即使是嫡子长媳也难得她青眼一二。
罗氏躺在床上，神情恹恹，只觉得坐在床边的嫂子林氏嘴巴跟离了水的鲶鱼一样，一进一出只剩大气，滑稽至极。
林氏看着小姑子的样子心头窝火极了，这小姑子！
在娘家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嫌弃自家是商户，进了纪家之后眼睛都长到眉毛上面去了，皇商跟那些小门小户能一样么？要不是皇商这个出身她也嫁不到纪家，纪家老太爷的官越做越大，她不想着拉拔拉拔娘家，反而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模样！想着相公的叮嘱，林氏咽了咽唾沫。
熟练再挂上讨好的笑容林氏道：“小姑，明天就是洗三了，天这么冷可千万别让姐儿着凉了”。
罗氏闭上眼睛淡淡答道：“孩子太小，受不住风，洗三就算了”。
林氏装作不识罗氏的冷淡，心里倒骂了起来，不就是想生儿子嘛，之前敲锣打鼓的好大阵仗，结果来了个女儿，该！
这般想着林氏笑容更灿烂了：“也对，这么冷的天，自家乐呵乐呵也不差，让二姐儿出来给嫂子瞧瞧”。言下之意自然是送上洗三礼了。
罗氏巴不得赶紧应付走林氏，抬了抬收就让丫环传话去了。
林氏心中暗暗冷笑，这么拿乔的臭脾气，怪不得你婆婆看不上眼，嫡子长媳的凳子可不好做，那纪老太太假模假样的放权，连小姑子这么好强的性子被磋磨的只盼生个儿子来稳住地位。
柳奶娘抱着纪晴霜小心翼翼的走到林氏面前。
纪晴霜眨了眨眼，面前这个衣着光鲜，体态丰腴的妇人，满面含笑，热情精明，似乎在哪里见过。
“哎呦，我的囡囡，真壮实，没少在你娘肚子里调皮吧，给舅妈笑一个”林氏熟练的接过纪晴霜，从怀中拿出一块亮晶晶的坠子逗弄着她。
纪晴霜从善入流笑了起来，惹得林氏也跟着笑了起来，林氏忙吩咐丫鬟把早准备好的东西送了过来，罗氏让一旁的丫鬟收了，略略道了谢，依旧闭上眼睛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
林氏面上尴尬只好带着一肚子气匆匆离去。
奶娘柳氏抱着纪晴霜回了暖阁，张奶娘探着头凑了过来，接过纪晴霜开始摸来摸去。
柳氏以为张氏是在翻查纪晴霜的尿布也没在意，自顾自去倒了杯茶水喝。
“嘿，好东西”，张氏啧了啧嘴，“早听说这大太太娘家金山银山的果然不错”
柳氏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水晶坠子被张氏牢牢攥在手里，对着光线细细琢磨。
纪晴霜浑然不觉，吸吮着手指不哭也不闹。
柳氏不忿，抱起纪晴霜来回晃了起来，“那东西是罗太太送给二小姐的，你快交给太太吧”。
“嘁”张氏不屑的撇撇嘴，装什么呀，“我听说罗太太这会过来是送洗三礼的，这东西一看就是添盆用的，便宜了那婆子，不如偏了咱俩”。
柳氏低一边着头哄着纪晴霜一边说道，“我不要，这东西你还是还给小姐吧”。
张氏一听柳氏从让她交给太太到还给小姐，就知道柳氏是个胆小的，得意的笑了起来。
张氏大大咧咧把坠子往怀里一揣，抓了把瓜子挤了挤柳氏。
柳氏一时气闷也不搭理她，张氏显摆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
柳氏依旧不搭话，一下一下轻拍着纪晴霜的后背。
张氏扬了扬脑袋说道“别说姐姐不照顾你，咱们也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不过是外面找来的奶娘罢了，千万别耽搁在这纪府”。
柳氏的手慢了一慢，确实，像她们这样的奶娘若是被大户人家相中了，留下来照顾少爷小姐们，等少爷小姐们大了少不得有份荣养，当然这前提是个待遇还不错的少爷小姐。若是个不得宠的，少不得自己也要另谋出路了。
张氏看着柳氏出了神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你没听前面说啊，这二姐儿是个克星！克父克母！大老爷亲口说的”。
纪晴霜一个激灵抖了一抖，柳氏回头看向张氏：“这话也能说得？！”
张氏转头瞅了一下说道：“府里下面都传开了，都说之前多少大夫姑子把脉批字的，各个说的都是个哥，生下来却是个姐儿，出来了大老爷的官就被人给告了，大太太的身子也坏了”张氏突然压低了嗓子说道，“都说这孩子是雪妖转世呢”。
柳氏低头看着白白壮壮的纪晴霜心疼道：“怎么能这么编排呢！大太太…老太太…”
张氏老气横秋道：“这些大户人家，嘿嘿，管他那么多，咱们做咱们的不就得了”。
柳氏抱起纪晴霜，贴着着她的小脸哄到：“这么可人疼的孩子..”
纪晴霜窝在襁褓，脑子里闪过上辈子一幕幕的光影。
怪不得她记事开始陪伴着的就是一卷卷的佛经，怪不得她甚少能见到父亲还以为是那个人的作梗，怪不得对母亲的印象如此模糊….
这几天人人见她都说她体格健壮，上辈子人人都说她自打娘胎就带了弱病，纪晴霜心里像被火燎了的荒草，是谁，还有谁要对自己不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