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出于安全考虑让船队绕行的决定现在看来不见得是正确的。我们如果大大方方地从苏栗群岛中间穿过,倒不会显得可疑。绕开苏栗群岛的,不正好让海盗们更加坚信我们船上载着的东西价值非凡吗?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眼下最紧要的事是集中精神对付周围的海盗。
旗手用旗语告知天马骑兵聚集起来从敌人后方集中袭击海盗船队中的最后一条船,分散敌人的注意力,牵制住他们的速度。
天马骑兵接到命令后,迅速在空中集合,以最短的时间集体向下冲,达到弓箭射程之内时忽然集体放箭,把最后一条船甲板上的士兵射死了一大半。这些海盗哪里能跟受过训练的士兵比,她们行动太迅速,以至于海盗们还没来得及射箭,天马骑兵们就已经又飞回到空中了。
同样的动作,天马骑兵又重复了一次。但是这一次海盗们学聪明了,在天马骑兵俯冲的时候,被她们攻击的船和附近几条船上的海盗共同射出了密集的箭雨,我们的一只天马被射中了翅膀,没有支撑多久就带着骑兵一起掉进了海里。剩下的骑兵依然英勇地战斗着,很快地就消灭了两条海盗船,而且其中一个骑兵还勇敢地俯冲到海面救出了刚才落水的姐妹。
海盗船队不愿与天马骑兵纠缠,加速包围我们的船队。而天马骑兵们也不折不饶地在空中不断骚扰接近我们的海盗们。为了赶快结束战斗,我命弓箭手们把箭头点上火发射。可是对面的海盗,如同水手之前担心的一样,也早已做好了火攻的准备。当他们渐渐逼近我们,我发现他们每艘船上也都载着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盆。
必须先发制人。弓箭手们将箭点火放出,一排排带火的弓箭向离我们最近的海盗船上有力地飞去。看到我们先动手,其他敌船也迫不及待地加快了速度向我们驶来。可以看出他们是十分有经验的海盗,进攻时时不射人,只射帆。幸好我当时听了那个水手的话,把帆上都浇了水,否则我们这些人今天就命丧苏栗群岛了。
和他们纠缠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这些外来的船在苏栗群岛附近没有任何支援,只能靠自己。一旦海盗的增援船队赶过来,将我们包围,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了能够甩开海盗,我命令各船加速前行,尽量躲开他们的纠缠。
激战犹酣时,一艘速度最快的冲锋船在我们船队的外围撕破了一个口子,趁机插进来,接近我所乘坐的船,向甲板上猛地射箭。不久,船长室的木头窗棂、桅杆底部和船舷被点燃。步兵们迅速去救火,有两个年轻的战士在救火的时候没有注意不时飞上来的箭被射伤,在甲板上捂住伤口挣扎着寻找躲避的地方。
对方还剩下十三条船尚可移动,其他船上的海盗已经被我们杀光了。我令天马骑兵们集中攻击所剩人数少的船。在她们的帮助下,又有三条船上的人被我们全都干掉了。这一仗,士兵们打得很勇敢,海盗们始终都没有得到好机会。这时,他们举起了白色的旗子示意我们停战。
不能停战,我心里想。之前船长告诉过我,苏栗群岛的海盗向来都有出尔反尔的名声,我不能相信他们。停战之后,万一他们回去找来更多的援兵追上来继续攻打,而我们被迫疲劳作战,那时候怎么能够应付得过来?
继续打下去很残酷,可为了让我们的人和财物安全回到莱国,我必须狠下心来。
“你们接受投降吗?”我大声问士兵们。
“不接受!”被海盗激怒的战士义愤填膺地说。
“继续打下去你们敢吗?”
“敢!”
“那就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都消灭!”我举起剑指向海面。
士兵接到命令,打得更起劲了。我也加入了战斗,用弓箭不断地向对面船上射。对面的海盗大概认出了我的衣着有所不同,一起把箭集中向我射来。
在我前面的步兵看到快速飞过来的箭,举起他的盾牌挡在我身前。只听那盾牌“噔蹬蹬”地被乱箭扎成了刺猬,而保护我的士兵也因为箭头打在盾牌的强大力量而微微颤抖。
“莱萨司马,赶快离开这里,他们现在集中打你呢!”为我举盾牌的士兵回头喊我。
可是我不能离开士兵们。没有理由将军跑到安全的地方让士兵们去卖命的。
我没有听他的,只是移动到了旁边的地方,以免他的盾牌被海盗的箭射破。
就在我伸手从背后的箭壶往外拔箭时,一支暗箭从我的左前方斜射过来。还没等我躲闪开,它就已经准确无误的扎入了我的左上臂。顿时,我的左臂完全麻木了,根本无法用力。没多久,麻木感变成了剧烈的疼痛。
一个年轻的士兵看到我痛得跪在了地上,猫着腰要来帮我。
我大声呵斥住他:“不要管我,注意前方!”
“可是你受伤了!”年轻士兵说。
“不想死就好好看着敌人,这是命令!”
所有老兵都知道,战场上,不管身边谁死了或者伤了,作为一个士兵,你都不能分散注意力。一旦眼睛被其他东西所吸引,下一个倒霉的很可能就是你。那个士兵看上去比我小,是个新兵,应该还不知道这些。
我试图拔肩膀上的箭,但试了几次都办不到。只要轻轻一碰,那折磨人的疼痛都能撕裂我的心。
不可以让它一直留在肉里,我对自己说。我深知,不把箭头拔出来的话,伤口很快就会感染,夺走我的生命。最后,在疼痛和理智之间挣扎了很久,我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握住箭尾,猛地向外一挣,箭终于带着血和几条鲜肉被我拔了出来!还好,这个箭头制作很粗糙,上面连小倒钩都没有。要是有倒钩的话,凭我自己的力量是绝对拔不出来的。
我疼得满头大汗,几乎昏死过去。左边袖子已经被血染红,伤口处的血还在像泉水一样往外涌。我用右手狠狠地把左袖撕下,紧紧缠住受伤的部位,这样多少能让血少流一点。战斗依然激烈,我不能休息。我用刀鞘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继续指挥。
以前学兵法的时候我就知道,将士同生共死是为将者最光荣的事,可对于这个信条从来没有过切身的感受。而这次,当我半个身子都浸染了鲜血还和兄弟姐妹们站在一起打击敌人时,我才真的明白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情谊是什么都无法代替的。
我们继续坚持了半时辰,对面的海盗被我们打得死的死,跳海的跳海,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力,仅留下了十六条孤零零的船在海上漂着。
而我们的士兵也牺牲了很多:步兵五十三人,弓箭手二十一人,天马三匹,骑兵两人。伤兵加起来大约有六十人。冉国军官牺牲五人,伤七人。
战斗结束之后,我们的船队在作战海面搜索被射中坠海的三匹天马和两名骑兵战士,希望他们还活着。天马是天生会漂浮的动物,在水中时天马会出于本能地张开翅膀,使其身体可以浮在水面。在海面上搜寻了好久,我们幸运地救起了一匹,它被救起之前一直在海上张着翅膀努力地等待着。它的翅膀中了两箭,而它的主人,我亲眼看着,胸口中了深深的一箭,落在海里不知了去向。
船长不敢在此久留,命令水手加速前进,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低头看了看船的下方,刚才对战的那片区域已经被坠入海里的人染成了绯红色。这片刚刚还充斥着喊杀声音的海在战后突然归为一片宁静,士兵们累得坐在甲板上休息,除了海浪轻轻打在船舷上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杂音。
这宁静让人感到一种尚未适应的恐惧,竟使我瞬间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我缓缓地坐在了甲板上,看着身边的士兵们,无力地冲他们笑了笑。
战斗结束后,大司礼和莱鹏冲破了守卫士兵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跑到甲板上。看到满地伤亡的士兵,大司礼一时忍受不了,坐在地上大哭。莱鹏见我满身是血的样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恐惧和担忧,嘴唇不停颤抖着。他的一只脚向前犹豫地蹭出半步,又好像被一根绳子从后面拉住,停了下来。
“冉鹿王子,是否可以请你帮士兵们疗伤?我们的军医不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听到我开口,他才回过神来,蹲在我身边担心地对我说:“你伤得重,还是先救你吧!”
“不要,我的伤我会处理,去帮其他战士,拜托你了!”我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