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由冉烈和我共同负责防卫工作,确保莱鹏、大司礼以及冉国国王送的宝物安安全全一丝不差地到莱国的皇宫。除此之外,冉烈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根据两国战略同盟合作协议书的协定,带领一批年轻的军官到莱国参观五日。
大司礼托着莱鹏的手走出皇宫之后,我们一起上了牛车一路向海港驶去。
一路上,我坐在后面的牛车上,眼睛直盯着前面的莱鹏,他只是呆坐在大司礼身边,像木头人一样,不说话也不扭头看四周的风景。
莱鹏的两个仆人阿乐和阿休已经在港口等候,而冉国要去莱国参观的军官们也早早地上船等待起锚了。到了彩船上,莱鹏久久不愿进船舱。水手已经扬起了帆,等待着开船的命令。他并没有注意船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忧伤地望着远方。这段时间,他安静了许多,整个人都好像重伤后没有痊愈一般,迟钝、哀伤。
大司礼从背后看着他许久,忍不住上前问他:“王子殿下,我们是否可以启锚了?”
莱鹏听到大司礼问他,稍稍将头转过去,对她说:“启锚吧,大司礼。”
大司礼冲船长挥了挥手,没多久船身摇晃了一下,慢慢离开了。
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要上前和他说话,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除了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之外,还要忍受和家人生死诀别之痛,他的内心一定比我更煎熬。而我,此时在他身边频繁的乱晃,会不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呢?
莱鹏一定感到我在他身后。正当我想离开去查看士兵们的情况时,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若有若无地苦笑了一下。
我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站在围栏边。船在海面轻微地上下起伏,远处圣山发出的光辉最近变得异常绚丽:蟹壳青,古铜,黑金,海蓝,朱红,深紫。。各种绚烂的颜色交杂着,谁也无法预测下一秒天空中的彩带会变成什么颜色。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圣山之光的反复无常是两纪交替的前兆。这种美,虽然美得让人崇敬,但也美得让人绝望。
“幸运的话,这种美景一辈子只能欣赏两次。”莱鹏静静地凝望着圣山,轻轻地说。
是啊,幸运的话,我们只能欣赏两次这样奇异的美景:白昼纪转黑暗纪时,以及黑暗纪要结束时。
“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我说。
“不要这么说,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何须安慰我?”莱鹏摇头道。
“到了莱国,你毕竟是个陌生人,在皇宫里凡事要谨慎。”
“天生就不是个谨慎的人,哪能一下子变过来。这不是我选择的生活,却硬要将我塞进去,过得好就继续活下去,如果过得不舒服,我宁可死在皇宫里也不愿苟且!”莱鹏冷冷地说。
我眼含热泪,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把泪憋回去:“你不要这么说,如果真的到那种地步,你以为我心里会好受吗?”
“我的人生从此已经被刀砍断了,活着或者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你恨冉顾大王吗?”
“不说这个了。”莱鹏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深灰色的透明贝壳,递给我,“海上太光亮,把这个放在你眼前,保护眼睛。”
他把贝壳放在我手心上。我仔细一看,是海王贝的外壳,我们莱国人也会用这种贝壳做护目镜。
“你想得真周到。”我说。
“因为你是我的莱萨啊。”他这样说着,眼睛忽然红了起来。他把脸扭到旁边,不让我看他。
我不忍心继续在这里逗留,默默离开去船底舱检查士兵们的武器装备。
船队在海上行驶了一日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莱鹏和我的房间相隔较远,中间被大司礼的屋子隔开。莱鹏情绪很低落,一整日都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思乡之苦害的,只有他的仆人和我知道其中缘由。
第二日,我刚起床,和冉烈还有大司礼吃饭(莱鹏依然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时,船长就来敲我的门。他告诉我,一路上风不是很顺,船行驶得比来时慢。他让我和士兵们提前做好准备,因为还有大约两日的时间,我们就又要进入苏栗群岛范围了。
我真的希望不会再遇上那帮海盗。来程时,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船队究竟有多么强的实力。经过一次交手以后,这些海盗一定会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大司礼、莱鹏和冉国送来的无数的财宝都是我要保护的对象,绝对不能让他们受到海盗一丝的上海。
莱鹏到了申时左右才离开房间,到甲板上透风。他的面容依然憔悴,朴素的淡灰色袍子在海风的吹动下轻轻地飘扬着。那一刻,我恍惚觉得他根本不是属于人间的,而是圣山的儿子。
我忍不住走到他身边,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他微微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觉得呢?”
是啊,这样的问题不应该是我问出来的。可是我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到了莱国,你完成婚礼之后,我们就身处不同的世界了。大型庆典上可能会看到你,除此之外。。”我说。
“你离开我宅子以后,我想了很久,想偷偷地跑到你住的地方带着你逃走。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你有抱负,又忠诚,怎么会干出这种事?不像我,”莱鹏双眼充满血丝,苦笑道,“从来都是个自由散漫的。”
见我不说话,只是忧愁地看着他,莱鹏继续说:“我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停地说服自己。命运已经如此安排了,把事情看透些总比抱有幻想好,起码我们都会更加理智。”
“回到莱国以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即使我们心里清楚这情感是纯洁的,可他们不见得怀着善意的心揣测我们。”
“我明白。”他点点头,说,“你会好好保护这个秘密,我也是。”
我听娘讲过,最后和你长厢厮守的人通常不是当初最爱的人,有些人只能放在回忆里用一生的时间欣赏。莱鹏和我的关系也许就是这样吧。
我不想这感情终究被人所知,弄巧成拙,以至于到感情走到最后一刻时,两人用曾经亲吻过的嘴唇说出伤人的话;不想让曾经炽热相望的眼睛到最后装作视而不见,让那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变成可以杀死我们的利剑;不想让这段激情和爱恋经历熊熊烈火之后变成一堆丑陋的灰烬,然后发现它不过就是这样轻薄,被风轻轻一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船长过来,告诉我大约还有三个时辰就要到苏栗群岛。我的思绪立刻紧张了起来,让旗语士兵挥旗告知其他船,进入战斗准备阶段。
天马骑兵们接到我的命令之后都将天马牵到甲板上,跨上马准备升空巡逻。她们抓紧缰绳手轻轻一拍天马的臀部,马群便整齐地飞上了天空,以船队为中心呈圆环状向外延展,在船队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侦查圈。
我们继续向前航行了一个时辰,海上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突然,飞在船队最前面的骑兵回来报告,说她在前方发现了一条快船,原本是向我们船队行进的方向驶来,看到天马骑兵出没之后,立即调转船头向岸边驶去。她跟上去近距离观察过,基本肯定那是苏栗岛的海盗船。
我问她有没有其他船在附近。她说有,大约有十五条停在一个小码头上,和之前来时见过的海盗船规格相似。在她回来的时候,那些船还没出发,现在情况如何不明。
我让她继续返回侦查码头上的船的动静,一旦它们向我们船队的方向驶来就要立刻回来报告。
她离开了。我心里盘算着,那条小快船很可能是海盗团伙派出来观察猎物的。船上的人发现天马骑兵之后迅速掉头,很有可能是猜到了骑兵后面跟着的是我们莱国的船队,于是回去报告。这些海盗会不会够胆再一次出击试图掠夺我们的财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