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莱丹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自己的母亲。
我问贵妃：“那么，皇后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跟大王说的吧？大王难道从来都没怀疑过吗？”
贵妃原本已经红肿的眼睛又止不住地开始流泪：“大王是个重义气的人，他不相信自己的好兄弟会做这种事。而且，我和莱羽之间的感情很少有人知道，连我哥哥都没发觉。所以，大王一直觉得是皇后故意挑拨。其实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对大王有所愧疚。。”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您一直都不愿自己的孩子参与王位争夺的原因？怕王后手里的把柄对孩子们不利？”我问她。
贵妃点点头。她说了那么多，力气已经用了一大半，说话的语气更弱了：“保护莱丹，把她的身世隐瞒下去已是不易。这么多年来，我经常担惊受怕得睡不着觉，哪里敢让她和莱彦争夺王位？可偏偏大王就是喜欢莱丹，而且为了能打压萨提贡家族的势力有意扶持莱丹。”
“好了，再接下去是不是好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罪过，是你的过失让一个杂种替代正统的王子登上了王位’？”莱丹气呼呼地说，“莱彦死了就死了，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他了！”
卜内合贵妃被女儿顶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又伤心又气愤，脸憋得通红，开始不停地咳嗽。我赶紧给她递水，而莱丹却故意不去理母亲。
莱丹现在心里一定很怨恨母亲。她从小就被玉辉宫的人鄙视，而母亲却一味地退让。从前她以为这只是因为母亲性格懦弱才使得自己这么受欺负，于是这些年来不断地努力，和哥哥一争高下。但现在，她终于成功了，却发现其实自己本就应该是一个被鄙视的杂种，一个身上一点李氏家族血统都没有却赖在皇宫里十四年的人。彻悟、羞耻
和流言混合在一起，让刚刚经历了一场政变的莱丹心中更加混乱和焦躁。
卜内合贵妃看到女儿不理她，难过地不停用手帕拭泪。她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萨，我知道自己能活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拜托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保护莱丹。不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放弃她，好吗？”
“我保证，我会的，贵妃。”我握着卜内合贵妃的手说。
莱丹抬起手擦干了脸上的泪。虽然她的脸扭向了另一边，而且擦得很快，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丹，你现在刚刚即位，一切都不稳固，”贵妃又咳了几下，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在白昼纪没结束前把你的婚姻办妥。”
莱丹听母亲这么说，猛地转过脸来，惊讶地问道：“婚姻？”
“是，婚姻。娘要给你找一个家族显赫的夫婿，让你也好有个靠山。”卜内合贵妃说。
莱丹反对道：“我根本没想要结婚。”
“莱萨，你到外面去跟宫女说一下，把大司礼叫来。”卜内合贵妃对我吩咐道。她的语气坚定而不容反驳。
我遵从她的意思，到门外让宫女宣大司礼到此。当我再次回到屋内时，只听得莱丹在里面大吼一声“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接着就是卜内合贵妃的叹气声。
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莱丹已经发现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萨，你进来啊！”她正在气头上，语气很不耐烦。
看到莱丹和贵妃两个人谁也不理谁，我对莱丹说：“大王，历代大王的婚姻都是以为了使自己的统治更加巩固为目的的，先王和萨提贡皇后不也是如此吗？现在您既然已是大王了，考虑到这一步也是应该的。”
莱丹低着头不说话。
“更何况，这样的婚姻不见得就得不到良好的感情。就算两个人真的无法彼此产生好感，您还是可以再找下一位夫君。作为大王可以有不超过三个夫君，这是我莱国法律允许的。”我继续说道。
“你说的这些朕都懂，”莱丹说，“只是现在心里太乱，没空想这些事情。”
卜内合贵妃躺在床上说：“娘知道你心里乱，所以这件事娘和大司礼会帮你解决。”
这时，门外面传来了宫女的禀报声：“大王、大妃，大司礼求见。”
“进来吧。”莱丹大声对外面说。
大司礼身着一袭灰色丝织齐胸长裙，外面套一件黑色的薄纱短开衫，露出胸口白皙的皮肤。正值大王刚刚去世，她没有化妆。我从没见过素面朝天的大司礼，发现即使她不化妆、不遮盖眼角细微的皱纹也完全对得起宫外坊间流传的“皇都第一美人”的称号。
她跪下给莱丹、贵妃行礼，然后我们两人又同时给对方屈膝行低头礼。
“莱尔倩，”贵妃有气无力地说，“几日之前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情，你办得怎样了？”
大司礼恭敬地说：“回大妃，臣打听到了三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说说看。”贵妃一听到有三个，立刻精神了起来。她离开了靠垫，身子坐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司礼莱尔倩——逸樟氏。与她相反，莱丹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仿佛这件事跟她无关一样。
“第一个是莱湾道道守莱屈侬——画综氏的儿子，今年十三岁，现正在莱湾道当兵。他们家对李氏很忠心，而且在莱湾道声望很高；第二个是莱羽大司马的儿子莱立，他在高原道当兵，口碑很好。。”
大司礼说道莱立时，我和卜内合贵妃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又迅速地把视线收回。大司礼恐怕还不知道那些关于莱丹的传言；也有可能是知道了但故意装作不知道，说出莱立的名字，这样可以巧妙地证明自己不相信女王身世之谜的谣言。
“第三个，是冉国下一纪国王冉天昊——科钦氏的弟弟，冉鹿——科钦氏。他是冉国最有才华的年轻人之一，诗歌在冉国负有盛名。最近在我国流传的《涧水歌》据说就是他写的诗和曲。”大司礼说。
《涧水歌》是他写的？这可是莱国现在街头巷尾最流行的一首歌了。我以前只知道这首歌的作者是冉国一个叫“子鹿”的人，却没想到他真实的名字是冉鹿，而且还是冉国黑暗一百纪国王的弟弟。
卜内合贵妃听了三个人的情况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她问莱丹：“你觉得这三个人哪个比较合你心意？”
大司礼微笑看着莱丹，想要知道她的意见。莱丹在大司礼这位老臣面前收起了不耐烦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毕竟没见过，怎么知道哪个更符合心意呢？”
“请问女王中意的男子是怎样的？”大司礼问她。
我从来没听莱丹说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毕竟我离开皇家学院的时候才十一岁。
莱丹想了想，说：“其实我喜欢什么样的无所谓，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为了国家利益而结合的。还是让母亲决定吧。”
卜内合贵妃见女儿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正合了她的心意。她说：“按照背景来看，当然是冉天昊大王的弟弟了。只是不知道他长相如何？别太丑了。。”
大司礼捂着嘴笑道：“这点请大妃放心，臣已经打听好了。据说他不仅才华出众，还是冉国家喻户晓的美男子呢！”
听大司礼这么一说，贵妃喜上眉梢，对莱丹说：“要不，我们就定下这位王子了，你看如何？”
莱丹的心里依然很烦乱，但又不好在大司礼面前表露出来。只是敷衍地说了一句：“可以，麻烦娘和大司礼安排婚礼的事情吧。朕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说罢，我和大司礼向莱丹行礼，送她离开。
莱丹前脚刚走，卜内合贵妃就吩咐大司礼道：“尔倩，你迅速修书一封到冉国，问一下他们的冉鹿王子有没有婚配。如果没有，你要帮大王尽快安排这个婚事，好吗？”
莱尔倩大司礼微笑着说：“臣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