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 37 章 (1)
“少奶奶,你有什么事儿么?”一个苹果脸的女仆提着裙角走过来,柔声询问道。
她柔美的声线对钟意来说却像一个惊雷,钟意猛然醒神,骇然的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才克制不住的抖了抖。脚步声由远及近,谢天已经从里面拉开了门,声线平稳的冲她打招呼:“钟意,你怎么来了?”
钟意抽动嘴角,最终还是没笑出来。
谢天总是比她沉着,比她冷静,即使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一丝惊讶,仪态礼节依旧一丝不乱。
钟意只觉得自己像被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小丑,除了难堪就是难堪。她慢吞吞的转动眼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除了虚伪的客套寒暄之外,无论她说什么,恐怕都会露馅吧?
她暂时只想装傻,就算当一只埋住了脑袋就无暇顾及屁股的鸵鸟,她也只想这样。
江启之听到门口的动静,声音不悦的提高了一个八度:“是谁?”
谢天转身恭敬的回道:“钟意。”
江启之冷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钟意讷讷的扯了扯裙摆,声音有些发涩:“爸,梁姨说您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看看你。”
“你的意思要是小梁不说,你就不过来了?”江启之语气很冲,只是微微发抖的声线却泄露了老人真实的身体状况。江启之的声音如同狂风吹打着薄纸,簌簌的响:“那个小畜生呢?!”
谢天低声说了一句:“爸爸危险期的时候,还在叫哥的名字。”
钟意心尖发紧,极轻的回了谢天一句:“恭喜。”
都开始称呼为爸爸、哥哥了,大概好事将近了吧?
钟意用力盯着包裹着谢天手腕的雪白袖口,上面绣着的半宝石方形袖口灼灼其华,刺眼的光芒像无数把光剑杀戮着她的视网膜。
钟意苦笑着回答江启之:“我还没告诉他。他最近比较忙。”
“你没告诉他?”江启之满是狐疑的重复了一遍,“那你是没告诉他呢,还是没想告诉他呢?钟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放心,我这会儿还死不了。”
钟意被江启之呛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儿。
钟意只觉得两腿酸软无力,她下意识的抬头向头顶看去,只见吊灯垂坠下来的水晶并不分明,带着层层叠叠的重影,汇成一条一条的白练,如同黑白无常索命的幡旗。
一阵心悸,钟意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对着江启之房间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就忙不迭的转身离开。
钟意举步踏下楼梯,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在轰然下坠,腿抽筋般的痉挛起来,钟意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宝宝!
在坠落的一刹那,钟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住了肚子,只是这失重的过程比她想象得要短暂,钟意感到肩部有股力量一带,她整个人就被谢天护在了怀里。
谢天抱住钟意整个人就被谢天护在了怀里。
谢天借势抱住她倒向一边,后背重重的磕在油画框上,重得她几乎能听到谢天骨头碎裂的声音。
钟意后怕的揪住谢天的袖口:“你没事儿吧?”
谢天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可惜他的动作进行了一半就因为猝痛停止了,额角上满是汗珠,谢天喘着气笑了笑:“你没事儿我就没事儿。”
谢天的笑容像把锥子,一下下的戳着钟意的太阳穴,钟意撇开眼睛,笑得比哭还难看:“哦。谢谢你。我走了。”
平谷无波的三句话,却让谢天不由皱了皱眉头:“你这么失魂落魄的回去我哪儿放心?正好我要回去办点儿事儿,一块走吧。”
钟意垂死挣扎的抵抗着:“真的不用。”
谢天笑了:“干什么呢?为了避你这个嫌,我真有事儿也不回去了?咱俩的事儿,我已经跟爸爸坦白了。况且你挺着这么个大肚子来看他,他老人家也不是铁石心肠,迟早也会被咱们小乙感动的。只是这年纪大的人么,就是要固执点儿。估计气头一过,也就风平浪静了。”谢天眉眼弯弯,笑容和煦,“你等着,我跟爸说一声,咱们一块儿走。”
谢天声线柔和,却蕴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从小到大,钟意当惯了乖乖服从命令的小尾巴,这次出于条件反射,连跟谢天拗脾气的过程都省了,自发自觉的站在楼梯边等谢天出来。
快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远方的天际微微发红,云朵浮动,诡异的形状隐约有些不详。
车内质量绝佳的音响正在播放着卡萨布兰卡,旧曲子旧时光旧情人,三样东西都凑齐了,在黑暗里异口同声的笑她。
钟意窝在后座上,眼睛克制的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才不至于夺门而逃。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里如同波涛翻滚般的汹涌着,拽着她整个人在里面浮浮沉沉,沉闷得几乎窒息,好奇心正推着她打开嗓子询问谢天,而那点懦弱的爱意却固执得拦着他,两股力量正在不依不饶得拔河,而她是中间那根最孱弱的麻绳,整个人被绕成一股一股,太阳穴酸胀得几乎要爆开。
车子缓缓的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家的时候,只见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追着落日发出极其耀目璀璨的眩光,那点光芒像是一束闪电直直劈开钟意勉励掩藏的怀疑和恐慌,楼宇上顶着的那块牌子,如果没看错的话,写得正是亿城国际四个字,她和江哲麟的家。
一想到要面对江哲麟的浓情蜜意,钟意心底便不由的泛出一波波难堪的情绪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谢天,我不是爸妈的女儿?”
刺耳的刹车声随之而来,车子画了个漂亮的圆弧直直的停在公路上。
谢天的手指紧紧扣住方向盘,后背显得异乎寻常得挺直,半晌谢天才哑着声音说:“小乙,你……”
钟意垂着头飞快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真相来得异乎寻常的简单与猛烈,眼前的视野仿佛因为它巨大的冲击力而破碎成无数细小的雪花点儿。
“我下去了。”钟意按着门把想要打开,却怎么也开不动,她急得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一双眼睛惶惶的逡巡着,“怎么办?打不开。”
谢天撑着方向盘的手臂笔直,像是随时都会张开把钟意拥入怀中。
最终,谢天还是什么都没做,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缓缓地笑道:“别急。中控锁还没开。”
谢天语气里的于心不忍让钟意愈发尴尬起来,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尴尬的笑了笑。
钟意下了车,茫茫然的站在街头,只觉得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此时此刻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会把她吞下去。
钟意被骇得不由后退了几步,猛然回头:“谢天,我爸爸是谁?”
谢天脸上出现了怔忡的表情,扶着车门淡淡的笑了笑:“乖,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谢天眼里透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牵扯着钟意的头皮。她的父亲很糟糕么?钟意终于连询问的勇气都欠奉,随便挑了条小路便从人群中突围而出。
这几天,钟意不知是怎么过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一方面她被疑问煎熬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向江哲麟爆发,一方面她又贪恋着江哲麟温暖的怀抱不愿意把一切挑明。
至少现在她还可以装傻,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搬上台面,除了撕破脸她实在想不到第二条退路。
何况,她还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