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艳阳天
韩晓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踢在邢原的腿上，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谁用你做好人？谁用你们高抬贵手？一群王八蛋！”
她的脸色苍白，五官都因愤怒而皱成了一团。泪湿的脸上粘着凌乱的碎发，望向孟恒宇时，目光中竟有几分疯了似的凄厉：“我要是克瑞丝，我要是有你这么卑鄙无耻的混蛋亲戚，我要说认识你这么卑鄙无耻的混蛋男人，我会巴不得去死！”
孟恒宇的身体晃了两晃，眉眼之间一片恍惚。
邢原则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韩晓重重一口咬在了虎口上，疼得直吸气。她死命地咬着他的手，没有一丝一毫要放松的意思。邢原眼也不眨地任由她发狠，眼里的惊诧慢慢地，都变成了眼底化不开的疼惜。柔软，也悲伤。
一丝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于是，沉睡在意识最深处的冰冷也慢慢地翻卷上来，一丝一丝浇灭了韩晓满心的暴怒。怒气褪了下去，苍凉的感觉再一次席卷而来。韩晓觉得心都被掏空了似的，抬起的双眼里一片空茫。
这个人是邢原，是这个世界上离她最近也最远的人……
有些事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然后……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横在了他们之间，成了一根不知该怎么拔出去的尖刺，在镊子还没有夹上去的时候就已经痛彻心扉了。
“邢原，”韩晓哽咽：“你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混蛋……”
邢原的眼神变幻莫测。
韩晓终于哭出了声：“……可是我爱你。”
邢原的眼里象是落进了一粒火星，“轰”地一声便燃起了冲天的大火。他不顾一切地俯下身，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脸上全是眼泪，连唇齿之间的味道都是咸涩的。邢原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嘴唇，目光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那双本来就幽黑的眼睛此时此刻像极了夜晚的天空：背景是浓得化不开的幽黑，幽黑之上则蒸腾着一片还未来得及散开的火烧云，明亮到了极致，炫丽到了极致。
然后他用口型慢慢地说了一句话。一字一字的语速，让韩晓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每一个字都落进了她的心底里，在哪里砸出了深深的烙印。
转回身的时候，邢原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枪。邢原看也不看地将它扔在了孟恒宇的脚边：“送她出去，我给你另一把。”
孟恒宇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好。”
邢原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那就请这个人送她出去。不怕三哥笑话。别的人我信不过。”他抬手指的的吊儿郎当靠在楼梯上的陆显峰。
孟恒宇没有出声，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韩晓无声哭泣的脸。
陆显峰挑眉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孟恒宇，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梯，抓住韩晓的胳膊就往外走。邢原的手本能地一紧，又连忙松开。韩晓却反手握住了他。她的眼里全是眼泪，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尽管他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邢原我恨你，”韩晓哽咽：“我从来都没有恨过谁，可是我真的恨你。”
邢原用空着的那只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可是她的眼泪太急，汹涌如潮。邢原满手****，她却依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邢原理了理她乱蓬蓬的头发，抬眼冲着陆显峰微微一笑：“军师，拜托了。”
陆显峰撇了撇嘴角，一言不发地拖着韩晓往外走。韩晓挣扎不过，转回身冲着邢原哭喊出声：“邢原！”
可是陆显峰走得很快，哭喊声很快就被隔绝在了门外。
邢原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眉眼之间已是一抹淡然的从容：“好了。关于克瑞丝，关于于氏，我们现在一笔一笔地算好了。”
依然是秋季里明媚的艳阳天，风轻云淡。
可是隔着一层眼泪，所有的那些深浓浅淡、姹紫嫣红都被涂抹在了一起，变得一团混沌。感官也随之变得迟钝。迟钝到……除了悲伤，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邢原……
天杀的邢原，又在晃了一道儿之后，将自己干干脆脆地推了出去。这算什么呢？这些装模作样的举动，这些看似勇敢实则愚蠢的举动……，还有那两把能救命的Glock——她无法想象没有了枪的邢原该怎么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拿他的命换来的这个离开的机会……让她拿什么来还？而她，一向感觉迟钝的她，半辈子的眼泪加起来都比不过在他面前流得多……他又该怎么来还？
陆显峰终于忍无可忍：“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能哭？”
韩晓依然哭个不停。
陆显峰停下了脚步，四下看了看：“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停着一辆车。我会把你送到公路上。听着，我只能送你到公路。然后我看着你走，或者你可以搭车回市区。不过你不许停，停了的话我会开枪。你最好老实一点，我猜邢原一定告诉过你，我五岁开始玩枪，闭着眼打靶也不会打偏。”
韩晓木然地望着脚下，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陆显峰正想着再吓唬她几句，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即，一阵闷雷似的轰响自身后传来。
韩晓连忙扶住了身边的树干，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关于“台风”、“地震”一类的字眼。手忙脚乱中抬头看到陆显峰眼中一片无法言喻的震骇，脑海里才轰地一声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是地震。怎么会是地震呢，那明明就是……
韩晓转回身，看着黑浓的烟雾自树林的背后团团升起，疯了似的拔腿就往山下跑。可是刚刚跑出几步，手臂便给人用力抓住，随即颈后一痛，身体立刻软倒在了草地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韩晓模模糊糊地听到陆显峰的声音叹息般说道：“抱歉，他交待过的……”
他交待过的话，别人就一定要做到吗？
那么他答应别人的话，是不是也要全部做到呢？
韩晓在一团昏黑中再一次看到了邢原的眼睛。
邢原的眼睛带着魔法，当他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里会流露出一种特别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都不存在了似的专注。
他的目光也因此带着某种奇妙的质感，当他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时，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放进了这样的一双眼睛里。于是，那双本来就幽黑的眼睛便像极了夜晚的天空：幽黑、可是幽黑之上却蒸腾着耀眼的火烧云，明亮到了极致，炫丽到了极致。那是韩晓所见过的，最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然后他用口型慢慢地说了一句话。一字一字的语速，令每一个字都有充足的时间落进她的心底里去，在哪里砸出最深的烙印。
“……那就相信我。”
